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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蓬蓬一簇血便噴了出來。 楊廷腳步一錯,嫻熟地往旁一躲,便免去了血染滿身的后果。眼見心愛的劍上染了點污血,他忍不住蹙緊了眉,隨手在獨孤信的尸身上揩了兩把,直至劍身锃亮,方才展眉。 “你殺了獨孤信?” 蘇令蠻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眼睛,就在這一會,她已然發覺地上那粉衣女郎必不是羅婉兒,雖然身形打扮一模一樣,可細節處卻完全不同。 心下一松,自然便有時間關注其他。 “蘇二娘子,不如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小命如何?” 楊廷右手朝后一揚,不知何處來了兩個黑衣蒙面人,抬了獨孤信的尸身迅速便走,動作干脆利落好似干了無數回似的。 他袖著手徐徐走到蘇令蠻面前,像看一件稀奇物似的看著她,嘴角笑意隱隱。蘇令蠻又聞到了隱隱的仿佛無處不在的檀香。 只聽那冰冷的,仿佛是來自最陰寒深淵里的魔鬼湊到她耳邊,勾魂道: “蘇二娘子,可一不可再,這回,你該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蘇令蠻心中一凜,抬眼看去,只對上一雙無波無緒比北疆的冰雪更冷酷的雙眸,不含一絲人情憐憫。 ☆、第41章 風滿樓(八) 忘憂閣二樓。 頭頂的琉璃燈幽幽轉著, 燈光明滅不定, 蘇令蠻不自覺往后一退,恰好一腳踩入粘稠的血漿里。獨孤信噴濺的血液似乎還殘留著一點人體的溫熱,讓她足間不自覺顫了顫。 所有的一切已然可以捋出一條完整的線, 自東望酒樓聽得的支離片語,到劉軒警告,再至獨孤信身死,一切已經嚴絲合縫地合成了一個圈。 那尸位素餐、禍水東引之人自然是獨孤信,這賞梅宴也果然是掛羊頭賣狗rou, 專為獨孤信設的一場局, 一旦獨孤信身死, 北定兵馬司必定亂成一團,接下來…… 只有等兵馬司內部軍職的洗牌完成, 其余家眷方可出去。這白云莊此時就是個巨大的牢籠,只能進不能出。 蘇令蠻雖然魯直,但腦子轉得不可謂不快, 不過幾個片段,便已將楊廷的打算推得七七八八, 長長的睫羽在昏暗中忽閃忽閃的: “楊郎君, 當真要殺我?” 她不答反問。 楊廷眼里泛出一絲可笑來:“莫非是我從前的態度給了你錯覺, 讓你以為在我這兒能有特殊行事的便宜?” 若果真如此, 那這蘇阿蠻便真正愚不可及了。 蘇令蠻搖頭:“郎君幾番救我,阿蠻感激涕零,自不敢以此為驕。只郎君既殺獨孤信, 便當知道,獨孤信座下有兩員猛將,一為其大郎獨孤勇,力能扛鼎,勇武過人,二為其家將鐘辛諒,這人武力平平,但智計過人,早年為獨孤信所救,一直忠心耿耿?!?/br> 楊廷手挽了個劍花,長劍入鞘,示意她:“繼續?!?/br> 看樣子有門。 蘇令蠻暗中松了口氣,足間挪了個位置,離開那一團血漬糊啦,定了定神道:“這兩員虎將在定州兵馬司威望極高,若郎君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兵馬司,只是囚禁家眷恐怕不成?!?/br> 小娘子的皮膚在琉璃燈下白得幾乎發光,剪水明眸里不再是粼粼秋波,帶著些強自的鎮定,反有些奇妙的反差來。楊廷一時收了心思,覺得倒也不是一無可取之處,起碼不是動不動哭了鼻子: “那你有何好主意?” 蘇令蠻絞盡腦汁想著平日里探知的消息,極力組織著語言:“獨孤勇是獨孤信大郎,素來受器重,想要策反絕無可能。但鐘辛諒卻不然,這人雖智計過人,卻有個致命的弱點——”她賣了個關子,楊廷也不催,退一步直接坐到八仙座上,支著額靜靜看她述說。 “鐘辛諒有個摯愛之人,只這人從不露于人前,整個定州城沒幾人知曉——若尋到此人說服了鐘辛諒,那便可兵不血刃地卸了獨孤信的一半兵力?!?/br> 蘇令蠻垂下腦袋,福了福身:“阿蠻愿為郎君使,肝腦涂地?!?/br> 這話說得委婉動聽,實質意思就那么一個:你放了我,我給你辦事。 蘇令蠻蹲得小腿發麻,都沒聽到楊廷吭一聲,忍不住抬頭一看,卻只見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好似天地間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撼動得了他似的。 她復又垂下了腦袋,卻聽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好”字,幾乎以為是自己聽岔了,連忙抬頭,楊廷冷淡地道:“還不下去?” 蘇令蠻又一次死里逃生,險些喜極而泣。 在經過粉衣女郎剛剛撲地之處,突地停住腳步,俯身拾了樣東西,反身鄭重道:“郎君,其實阿蠻有句話想說?!?/br> 楊廷蹙眉,顯見事有些不耐了,“何事?” “郎君不覺得奇怪,為何獨獨阿蠻來了此地?此人扮作阿蠻摯友,引阿蠻來此,怕是早有預謀,好讓阿蠻撞見這一幕被滅口。敢問郎君身邊,是否都穩妥?” 蘇令蠻從來不信巧合,只有人為創造的偶然。有人想借此殺了她,設下這一條毒計,這粉衣女郎從身形到衣服甚至發髻都與羅婉兒一般模樣,甚至能提前探知楊廷的計策,選在恰好的時機將她引到此處,一是楊廷身邊必然有人xiele密,二是便是對她脾性極為了解。 相信她就算不在臨溪閣三樓見到,必然也會被別的引著過來,至于為何選擇如此迂回的方法,她一時還想不通。 身后仿佛有重重迷霧籠罩,讓她不見青天。 楊廷神情冷肅,眉眼間是萬年不化的冰雪,便聽到了這等消息亦是不動聲色,揮手道:“先下去吧?!?/br> 小娘子輕巧的足音消失在走廊。劉軒自暗處走出——早在更久之前,他便到了此處。眉眼俱是戲謔,連胸前輕搖的折扇都帶著打趣的意味: “你又放了蘇二娘子一回?!?/br> 楊廷瞥了他一眼,悶聲不語。 “這許多年來,從來只見你殺伐果斷,唯獨在這個蘇二娘子身上,你這個冷面郎君一再破例,一軟再軟,可是看上她了?” 楊廷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胡扯?!?/br> “死鴨子嘴硬?!眲④庎У拇蜷_扇子輕輕地搖了搖?!氨闾K二娘子提的鐘辛諒之事,旁人查不出,我東望如何查不出?還需她一個小娘子出手?” “你待如何?”楊廷撩起眼皮,“若小劉掌柜的愿意,也可立刻提刀去殺,只麇谷居士會不會到你酒樓撒一把蝕骨散,我便拿不準了?!?/br> “好好好,”劉軒舉起雙手,“我不提,我不提了,行不行?倒是——” 他話鋒一轉,面色凝重了起來,“你身邊的樁子,可需好好清一清了?!?/br> 楊廷莞爾:“清了還會再進,何必勞煩?此番也不是沒有收獲,有些人趁機跳出來,那我便好好養著他,讓他好好為身后的主子謀一謀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