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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敵艦一艘后,響炮三聲致意,而后消失在海平線上。經此一戰,東南倭寇盡滅,海疆靖綏。捷報傳回北京,連同靖王殿下恭請圣上解除海禁準許民間船只出海的奏表一齊呈送御前。皇帝聞訊大悅,停擺日久的朝議終于重開,因賢妃病逝在郁積京中的陰霾一掃而空。而大多數人所不知道的是,與東南捷報一同呈上御前的,還有浙直兩省及江南織造局通倭貪瀆案的幾卷供詞和秘密押解入京的盧世全本人。只不過皇帝連夜親自審問了盧世全后,遲遲未下決斷,亦未見召靖王殿下還朝的詔命。靖王嘉斐倒是終于入住了位于應天府的大都督府,還特意召見了應天府尹趙哲,嚇得趙大人三天沒能睡著覺,想想隔壁甘庭玉還關著不知死活,總有種劫后余生的惶恐。到大都督府的次日,也不知是因為緊繃多時的弦終于松了下來,還是因為病情的加重終于已到了再也沒法瞞下去的地步,甄賢整個人忽然就倒了。靖王殿下很是震驚,起初覺著毫無征兆,細想處處都是破綻,只恨自己糊涂。衛軍們都不敢冒頭去頂這雷,紛紛地佯裝不知到底,唯獨玉青這幫著賣藥又把事兒忘了個干凈的逃不掉,果然討了一頓好打,直在床上從初一趴到十五才能下地。甄賢這次傷病加重耽擱了治療,來勢很是兇險,又昏昏沉沉躺了許多天才漸漸轉好,才稍稍精神一些,便又追著嘉斐問起諸事后續。靖王殿下心中苦悶難言。父皇此刻還不會動陳世欽,所要的不過是與陳世欽博弈以達成新的平衡的籌碼,再不出幾日,應該便會有圣意傳來。只是這圣意,多半是有要讓小賢的期待落空的。于是靖王殿下便只東扯西拉顧左右而言他地哄著甄賢,叫他好吃好睡好生養病。果不其然,五日以后,京中有圣旨來,言盧世全通倭貪瀆之罪查實,已然賜死,甘庭玉、杭寧遠等要犯亦判死,其余涉事犯官各有處罰,唯獨陳世欽竟又摘得干干凈凈。皇帝也未召靖王嘉斐還京,仍命其留守南直隸。而賜居清寧宮的昭王嘉綬亦未見還府,卻也未見加封,只是仍留住在東宮之中,就好像已被遺忘了一般,無人提起,也無人敢提。靖王殿下思前想后,琢磨了許久措辭,才終于小心翼翼將這種種都對甄賢說了,本以為他會怒而上書抗議,或至少生一場悶氣。不料甄賢卻只默默聽完,一言不發地嘆了口氣,就如早已猜中了一般,什么也沒有說。第103章三十二、入秦之詔(1)冬雪夏蟬,春花秋實,轉眼已是靖王嘉斐留駐南直隸的第三個年頭。自從王駕肅整東南,查辦了一干罪員,又平倭寇,開海禁,隔一年還接連端了幾窩殺人越貨的盜匪,以定民生,東南諸事,漸入正軌,農戶還其田,漁民揚其帆,商賈往來繁茂。宮中新派來織造局管事的大太監極年輕,姓張,名思遠。自張太監到任,便頒圣諭先免了江南桑戶三年的賦稅,織造局也一改舊態,收絲的絲價比普通民商都要高出一些,因為宮中所用,只挑最上等的絲,每年所造之絲織繡品,除上供宮中之外,還有不少富余賣給西洋人,又連年為國庫添了不少白花花的銀子。皇帝因此大悅,幾番恩賞,江南之地也終于恢復了往昔富庶和樂,一派欣欣向榮。而此時在靖王殿下于南直隸的府邸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靖王殿下的書齋大門緊閉,內中傳來的爭吵聲卻不絕于耳,嚇得府中眾人都不敢靠近,全遠遠地躲著。靖王嘉斐頭疼地扶著額角,一臉無可奈何。“我只是讓張思遠順便給你做兩身新衣裳啊,你原本就沒幾件,還都穿了三年了,這……很過分嗎?你至于這么兇我?”“殿下是不認識‘避嫌’兩個字么?”對面的甄賢皺著眉,按在桌面上的手指都泛了白,也就是因為修養好,才強忍著沒有拍桌子。靖王殿下哭笑不得,“用料都是父皇去年賜給我的絲綢,只是請織造局的繡工和裁縫幫忙做活,該給的賞錢也都給了,有什么好‘避嫌’的?”他竟然還問有什么好避嫌的。只他這短短一句話,要挑刺都不知道能挑出多少來。甄賢氣得發抖,看都不想再看嘉斐,就別開臉死死盯著窗角。窗欞上的雕花是麒麟獸,好似正歪著腦袋看笑話,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甄賢盯了一會兒,覺得別扭極了,便又把腦袋扭向另一邊。這模樣險些要讓靖王殿下笑出聲來。這三年在南直隸,小賢的身子總算是養得好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常常疲勞嘔血,也結實了許多,見了血色,不那么清瘦蒼白得厲害了。可人養得好了,脾氣也愈發見長,事事多管著他不說,連教訓他的聲音都越來越大。這可真是憂喜參半。喜的自然是小賢的傷勢總算沒什么大礙了,可他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個王爺,總這么被訓得還不上嘴,面子往那兒擱?嗯,也就只能比父皇當年被追著罵到爬樹好那么一點了吧。靖王殿下心里十分想笑,但又怕真笑出來要被罵得更兇,便趕緊做出個委屈模樣湊上去,軟聲哀求:“兩身常服而已……之前為了打倭寇,我王府上都快掏空了,就做兩身衣裳,不至于罪大惡極到要被揪住不放吧?”他是拿捏準了甄賢一向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果然甄賢就瞧不得靖王爺這做低伏小的委屈模樣,“氣焰”立刻就熄了,整個人都跟被澆滅了似的,連眸子里都泛著粼粼水光。他重重嘆了口氣,仍是皺著眉念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是個什么情形,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殿下,就等著抓殿下的錯處?!?/br>嘉斐便聽著連連點頭,只當是認錯,直等他念完了,伸手將他拽到懷里。“反正都已經做了,既不能扔了,也不能賞人,你就勉為其難穿穿,也好讓我瞧瞧……我可想瞧一瞧你穿上是什么模樣了,一定好看?!?/br>他低頭繼續軟聲細語,說出來的話,卻不是講理了。甄賢頓時臉上一紅。殿下近來是愈發知道怎么對付他了,每每就這么堵他的嘴,若是再任著他殿下說下去,還不知要繼續說出什么沒羞沒臊沒臉沒皮的鬼話來。甄賢既不想讓靖王殿下繼續“胡說”下去,掙扎了兩下也掙不開,只得放棄地嘆了口氣。“不年不節的,做什么新衣裳。殿下不要再——”他話還沒說完。嘉斐雙臂一收,愈發將他摟得緊了。“可我就是想把好的都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