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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賢不由失笑,便和聲道:“靖王殿下并非兇惡弒殺之人,不做雇兇殺人之事,公公自然還是要還京面圣的?!?/br>盧世全是能夠指證陳世欽的人證,手中握著太多秘密,有了這個人證,未嘗沒有可能一舉扳倒陳世欽。只要盧世全肯開口。倘若盧世全不愿開口……那么于局勢而言,這個人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唯有一條死路可走。從權盛一方到階下之囚,不過一夕之變,當日圍堵巖靈古剎,將二位殿下困于山中的大太監,與今日喬裝遁逃的老者,竟也沒有太大的分別。甄賢忽然有些唏噓,忍不住慨然嘆息,“圣上是英明君主,相信會給公公一個公斷?!?/br>可他自己都是個被一旨詔命滅了滿門的人。圣上究竟有多英明,他分明該是最清楚不過。何必自欺欺人。盧世全聞之一笑。“前兩番沒能殺死你,是你的命大?!?/br>他冷眼看著甄賢,眼神之中沒有太多情緒,甚至沒有溫度。他口中所指“前兩番”,除了上一回被倭寇圍攻之時外,大約便是指的蕭蘅蕪。甄賢不由又一怔,不知該作何表情才好。“甄賢與公公,遠不相識,近日無仇——”盧世全卻忽然大笑起來。“甄大人可真會說笑話?!?/br>什么情義仇怨,不過是各為其主,既不在同一條船上,便是互為死敵。可他如今不是輸給了靖王嘉斐,更不是輸給了眼前這個青年,而只是輸給了圣上,輸給了無法對抗的權力。只不過是圣上以東南兩省為劍與陳世欽交鋒一回,到底還是讓他從人人巴結的織造局大太監變成了會吃閉門羹的棄子。而陳世欽,之所以毫無顧忌大刀闊斧,也不過是因為看準了他這條壁虎的尾巴多半已到了不得不斷的時候,就舍了他保全自己也沒所謂。圣上未見得就下定了決心要動司禮監的人??伤R世全隨時都可以不是司禮監的人。只不過如此而已。但即便如此,有些體面和姿態,也不可丟了。盧世全緩緩抬手,理了理黏在下巴上的假胡須,抬起眼,定定看住甄賢,良久自哂。“我們做宦官的,一旦被圣上舍棄,就連個人也不是了。陳世欽便是看透了這一點,才竭盡所能要造一個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圣上’出來。古往今來,他陳世欽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無論成與不成,后世史書上,總有他一筆。而你們這些做外臣的,與我們內官,原本也沒有什么差別。終不過是侍人的棋子,用盡了,就是藏弓烹狗。一時榮寵容易,一世榮寵極難。咱家也盼著甄大人沉冤昭雪位極人臣,反正榮華盡處,各有各的漫長凄涼候著?!?/br>他說完便一擺浮塵,竟當真像個修道之人的模樣,邁開大步,越過甄賢向前走去。跟隨甄賢而來的,全是靖王身邊的衛軍,見狀上前將之按住。盧世全仍是哂笑不止,眸中反而精光大盛。那模樣似癲似狂,似嘲弄世人,落在眼中,莫名叫甄賢心驚不已。更多還是啼笑皆非。盧公公一番將死“善言”,無外乎是叫他不要得意太早,切莫自以為得了靖王殿下的寵愛,就能一生順遂恩榮永固。這樣的想法,大抵不止盧世全一人有。甄賢并不太想去解釋,他之所以追隨殿下,所為的并非榮華富貴一己功名,而他與殿下之間,也并非如各種私心揣測中那般骯臟茍且。因為沒有意義。他從未有一日,奢望過旁人能夠懂得。眾人眼中所見是黨爭,誰人得勢,誰人落敗,只有權力輸贏生死勝負,那就讓他們如是認為也無所謂。他并不畏懼在口耳相傳之中被描繪成惑主弄權的模樣。只要他還活著,還在殿下身邊,如斯流言便不會消散沉寂。他只是有些傷感。他不過是殿下擺在手邊的一株草,是羽翼下的燕子,尚且如此,未知殿下的心中,究竟是如何孤寂寒冷……或許終此一生,思慮所向,能用之人,皆是不會懂的。就好像陸瀾或張二,同樣從不曾真正明白過殿下的苦心——也根本不會費勁想要明白,倒不如像三娘那樣,什么也不多想就罷了。但這便是常態。非知眾生之惡而不棄者,不能守萬民,如若做不到,就不配居于高位。盧世全之所以會和他說這樣的話,無非是嘲諷。他當然不會為幾句冷嘲熱諷動搖,給人看了笑話。可盧世全竟也與他說“沉冤昭雪”。這四個字,重如千鈞,連他自己也未敢深想。他并不是為了洗冤復仇才回到殿下身邊的,更不是在借殿下之力倒陳世欽的臺。他也不知道為何盧世全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甚至拿這四個字來譏諷他。自從回來,這些只言片語就像破碎的冰一般時不時就要冒出來在他心上刺一下,每每讓他有種極為危險的預感。他并非不想知道真相的。但他又害怕至極。走出道觀時,他忽然踉蹌了一下。胸口毫無掙扎的抽痛叫他眼前一黑,咳嗽時才捂住嘴血便順著指縫涌出來。身邊的衛軍見之惶恐,忙上前扶住他。他咬牙忍了好久,才將那一口腥甜強咽下去,勉強站穩,低聲吩咐一句:“不要告訴王爺……”但那涌出來地血跡太過明顯,但凡不是個瞎子也全看見了。衛軍們各個面露難色,都心知這種麻煩事其實是瞞不得的,一旦將來出了什么事,王爺雷霆一怒,他們這些知情不報的全逃不過。但甄賢卻十分堅持,直說:“決戰在即了,不要讓王爺多擔憂分神?!庇终f待戰事結束,他自會和王爺解釋,不會叫大家為難的。他這一向固執地脾氣,衛軍們早見識過了,也不能擰著來,更害怕激惹了他的傷勢,便一個個都順著他,信誓旦旦地立下保證,哄他先回去好生歇息。然而“歇息”二字對甄賢而言,大約是真的奢侈。靖王殿下出手迅捷,先拿下了盧世全,將之就地軟禁于那道觀之中,對外秘而不宣。緊接著,便將浙江布政使甘庭玉、按察使杭寧遠挨個拿下,分別控制在其府邸。三司衙門政事一律由靖王殿下親自代管。浙直兩省其余牽涉未深的官員全部反省自查。臘月時,東南邊軍終于打響了清繳倭寇的最后一戰,殲敵三千余,并一舉追擊直搗巢xue,將倭寇于近海島嶼上所建之數十營寨盡數摧毀。倭寇大敗,落水溺斃者無數,殘部再無落腳之所,只得向東海外逃竄而走。據說決戰當日,有游離外海的戰船前來助戰,夾擊攔截企圖逃走的倭寇艦船,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