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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鑿壁偷光,螢囊映雪,苦讀之下,卻無盤纏上京趕考,一路行乞,寄宿破廟。葉鴻悠私心想著,若照著一般話本的路子,此時該有一位佳人傾慕于他,慷慨解囊,再不濟,也會有一幻化人形的狐女鬼女主動投懷送抱,捏個手訣將一個銅錢化作一錠金銀資助于他。豈料那窮書生在破廟里遇著的是一個同是進京趕考的文生,二人惺惺相惜,一路扶持到了京城。哪知世事無常,二人雙雙落第,盤纏已然耗盡了,只得一同出京回鄉。一路上遇著洪水淹村,強人打劫,瘟疫流行,一次次地絕處逢生,情誼也越發深厚,情節那叫一個跌宕起伏。葉鴻悠私心評價,這么一個故事,寫的卻是不錯,倒是和“花間秀客”之前的大作不可同日而語。那么結局呢?結局是,兩個書生回鄉之后,受到附近一個大鎮上書院院長的賞識,做了教書夫子。生計有了著落,還喜結連理,不可謂不圓滿。等一下。喜結……連理?葉鴻悠愣住了。這鐘雪懷借他大嫂的手把這話本拿給他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還有大嫂的行動也是反常,該不會……當局者迷而已,事已至此,卻是再明白也不過了。第二日晚間,葉鴻悠真的把鐘雪懷請到了葉家,一頓晚飯用得賓主盡歡。席間,葉大嫂道:“還要多謝雪懷,把這頑固的讀書人勸回家了。不過大嫂還有一事想讓雪懷幫個忙?!彼坏如娧颜f什么,徑自道:“我這小叔,學識人品都是極好的,長得更是一表人才,奈何不肯娶親啊。這都有幾家的姑娘托了媒人上門了,一次一次地回絕,我這臉面上,可是過不去了?!?/br>鐘雪懷一笑道:“這卻是勸不得的,人有各自的緣,緣分不到,說什么都是沒用的。若娶了一個不稱心的,豈不抱憾終生么?”葉大嫂又問道:“雪懷莫怪我婦道人家多嘴,你來這映水鎮也有時候了,竟也找不到可心的姑娘么?”鐘雪懷道:“可心的倒也有那么一個,不過葉兄不娶,我也不好意思先成家,不然,等葉兄選中了意中人,我和他一塊成家好了?!?/br>葉鴻悠聽不下去了:“我若是一輩子不娶呢?”鐘雪懷道:“愛娶不娶,等人家姑娘都嫁人了,看你上哪哭去?!?/br>葉鴻悠卻托腮道:“我若是不想娶姑娘,就想娶你呢?”一邊看著熱鬧的葉遙張大了嘴:“什……”話音未落,便給自己屋里的捂住了嘴。鐘雪懷道:“不嫁。沒有聘禮?!?/br>葉鴻悠卻道:“聘禮不是早給你了?那個面雕的‘浣芳沐雪’么,分明是人家將軍送給我的?!?/br>鐘雪懷道:“勉為其難而已,誰讓你把整個鎮子的姑娘都得罪光了,看著兄弟就這么打光棍么,我實在怪不忍心?!?/br>后來,葉家的門上貼了大紅喜字。后來,再沒有人傳葉鴻悠跟嫂子的流言蜚語。后來,那長長久久的年華,就是后來。***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白云端——仙人垂兩足,桂樹作團團。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書聲瑯瑯。年輕的夫子背著手,微闔雙目,穿梭于成行成列的小木桌間,聆聽著孩子們的誦讀。書聲止息,他方要講幾句話,卻聽得——叮咚——?!恕?/br>清越的搖鈴聲夾著悠悠的回響,漸次從遠處傳來,泥猴兒們遂齊聲歡呼,三下兩下卷起書本一哄而散。小葉夫子無奈搖頭,也走向教席,不緊不慢地拾掇自己的文房四寶。教席上除了幾本詩文集,還有一副墨跡嶄新的殘陽暮雪圖。莽莽荒原,孤城如刀,沐雪而立。城頭一卷軍旗翻飛,掩蔽了半壁斜陽。愁云冷凝處,幾點飛鳥慘淡而行,欲追趕南下的同伴。那圖意境煞是開闊,也有些莫名的悲意,留白甚多,引人邈邈遐思。差點忘了,答應了那人要在這幅畫上題詩的。半月前那人執意一個人東行近百里到定北軍的駐地,自己和兄嫂三人輪番勸說,末了也被他一一擺平,噎得說不出反對的話來,只得放人。帶回來那些畫兒,俱被街坊四鄰要走了,剩下最后這一幅。思索良久,飽蘸了濃黑,抖腕提下前賢的詩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你的書法有進步么,不過字是好字,詩卻不是好詩?!?/br>“前賢詩賦,流傳經年,怎的就不是好詩了?我便很歡喜這兩聯?!?/br>“意頭太遠,太空,悲哀了些。照他這樣寫,偶然相逢的人事,非得東西離散不成?”“那也不是個定數,也許有一只飛鴻愿意為一片雪上留下呢?”“留,能留一輩子嗎?”“是留不了一輩子,但他會留到那片雪化了為止,然后就選這片雪原做埋骨之地,來年春風一過,塋上便芳草萋萋了?!?/br>“……”“你是問我,會不會留在你身邊一輩子?”“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天還挺冷……過幾日該到冬休日了?!?/br>“我會在你身邊一輩子的,說到做到?!?/br>“題的一首爛詩毀了我好好的一幅得意之作……別……唔……你放……再不回家,小念兒等不及開飯了?!?/br>“好,那就回家?!?/br>——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