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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絕望,究竟是為自己被確鑿地打上不祥的烙印而傷,還是為失去了什么珍若珠寶的心尖上的東西而傷,他恍惚著想不真切了。只道這種悲哀,與失去了遺憾未能相伴左右的雙生兄長的悲傷,終究是截然兩樣的。“我做的那個夢,一派光怪陸離,錯亂的時令,紛亂的人群,還有迷亂的我自己。我夢到了過世的兄長,夢到了我們小時候,夢到了一群群可愛的孩子,也……夢到了先生?!比~鴻悠深吸了一口氣,堅定了語氣,“我夢到的人全都代我受過,你們代替我去到未卜的迷途,代替我失掉身份和臉孔,也……代替我死,我怎能不離開?我不殺伯牙,伯牙卻因我而死,再不離開,會害了你?!?/br>鐘雪懷皺眉,“你覺得,你是兄長是因你而死?!彼恼Z氣中沒有疑問,而是一派的確信。葉鴻悠道:“我們尚在襁褓之時,大哥替我留在了是非之地,以一人之力,擋下了兩個人的災禍,最后……連尸體都要遭到褻瀆,我……”鐘雪懷正色打斷他:“沒有誰替誰擋災禍這么一回事,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你受的,不會攤在你頭上讓你承擔。孽是人作的,憑你冰清玉潔還是臟心爛肺,全都一視同仁。只不過你若做個好人,活著的時候便一定有人對你同樣的好,魂歸離恨天的時候,也不必擔心小鬼難纏了?!?/br>“不錯,過往二十二年,我問心無愧。我若死了,不擔心閻羅殿里被判上什么罪刑。但不論如何,現在的我終究作為一個‘逆賊’活在這世上,總在連累旁人?!?/br>可鐘雪懷卻不以為意地輕聲道:“咱們兩人,誰連累誰可不一定呢?!?/br>葉鴻悠沒聽真切,才要出言詢問,卻見那人驀地靠近,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溫熱的吐息縈繞不去,氣氛曖昧得令人心頭一暖的同時又心弦緊繃??伤狗植怀隽饧m纏那究竟是何感覺,又緣何而來,整副心神,都被剛剛聽到的幾句驚天之言吸引住了。那始作俑者卻露出頗為沒心沒肺的笑意,“怎樣?現在那南將軍正在熙州城內,你的確該離我越遠越好。免得追究起來雞飛蛋打,誰也跑不了?!?/br>葉鴻悠好容易從怔愣中回過神來,道:“鐘先生,真是想不到……若果真如此,你我二人,可稱得上同命相憐。在下斗膽稱你一聲兄弟,這些日子的難關,在下卻是一定要和鐘兄共渡了?!?/br>他聽到那人噙著笑意的聲音,“只是不知,若臨真正的生死之關,是要你渡我,還是要我渡你了?!?/br>第10章九舍命陪君(上)鐘雪懷幾句耳語,終究讓葉鴻悠踏踏實實留在了浣芳沐雪。放下心中暫時無從解開的心結不提,葉鴻悠不得不承認,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景況,兩人相互照應著,總歸比各自如驚弓之鳥一般躲著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災禍”降臨要強。就算是深居簡出,日子仍是要過得有滋有味才算真正的過活。整日困于一方苑囿的一畝三分地里,天性上歡喜在花花世界里撲騰的只怕會大呼無趣,而對于兩個心思恬淡的讀書人而言,渾不是什么難耐的差事。零零星星的雪落個不停,屋外冷得干巴巴的,屋內卻有燒得旺旺的爐火,暖似陽春。午間,鐘雪懷在灶房里,葉鴻悠卻拈著一支狼毫精精細細地在宣紙上畫著什么。窗子開著,為的是散一散室內繚繞的炭火味,葉鴻悠畫累了一抬頭,打眼便瞧見院里那樣被他視作大敵的物事。他的風寒沒兩天便痊愈,每日閑來無事,不外乎和最平凡的讀書人一樣翻翻書寫寫字。誰知前日一大早,那小院主人心血來潮,竟一半脅迫一半撒嬌地命令他跟他一起用院里的積雪堆雪人。葉鴻悠苦惱地想著,這位鐘先生的品貌才學,為師為友都不失為好的人選,單是這性情有時候委實幼稚得詭異,叫人吃不消。難怪他做夢,夢見的都是那人被一群小不點纏在中間,當之無愧是十里八街的孩子王。他卻不知他暗自置評的人對他也有相仿的論定,這位江南的煙香柳幕里走出來的教書先生,若論品貌才學,為師為友都不失為好的人選,單是這性情有時候委實無趣得詭異,叫人吃不消啊——雪人終究是堆起來了,身小頭大兼姿態詭異,爛泥巴破樹葉子往臉上一粘,勉強算是有了五官七竅。好歹也是自己親手琢磨出來的玩意,葉鴻悠看著雪人那咧得快要翹上天的嘴角,心中多少升起一些單薄的喜愛。只是不到一天的功夫,那點可憐巴巴的喜愛又被打回原形了。緣由自然和那表面上溫良恭儉實則肚皮泛黑的院主人脫不開關系。堆過雪人那天午后,天泛了泛晴,日光熹微。兩個文人墨客在書房里做些文人墨客慣常做的功課,相安無事。讀過幾頁書后談天說地,談到丹青一樣。葉鴻悠承認自己于畫技一途少些天賦,不肯在靠丹青吃了這么多年飯的鐘雪懷面前獻丑。但話該兩說著,鐘雪懷總有法子讓他就范的。一幅近身人像作完,葉鴻悠做好了聽到些奇怪的品評的準備。誰料那人摸摸下巴,眸光在宣紙和窗外的雪娃娃之間打了幾個來回,嘆道:“你這畫的想必不是我,是屋外那位仁兄吧?!?/br>這話忒是氣人些,葉鴻悠自問雖并未鉆研過丹青之術,但總歸不是一竅不通。和眼前這位比上一比自是相差甚遠,可也不至于囫圇了眉眼口鼻,連畫的是誰都看不出來。相處了幾日,葉鴻悠也看得出來,這位鐘先生生性喜愛開玩笑,初見時那只躍然紙上可憐兮兮的“甕中鱉”便是個例證。至于那人究竟是對誰都起這般玩鬧之心,還是單自己于他有什么特出之處,便不再葉鴻悠考慮的范圍之內了。正待出言反擊,鐘雪懷卻一把將他拉出屋門,讓他與雪人站成一排。“鐘先生,你干嘛?”“不干嘛,想告訴葉兄什么叫畫畫而已?!?/br>后來那人拿了最大號的狼毫筆,在雪人硬邦邦的大臉盤子上畫了他的丹青。葉鴻悠咬牙切齒想要銷毀,未果。接下來的一日他“苦練”畫技,不幸也見不得什么成果。若這日子真就如斯逝去,掬起一把流年賞玩,恍然不覺間已鬢如繁霜。哪怕心中有恨悔再隱隱作痛,又有何妨?只是總還有些暗潮翻涌,波瀾不興的平靜下蠢蠢而動的危險,就似餓得快沒力氣的野獸,不聲不響暗自蓄力,就等著趁人不備咬你一口。不,總不至于毫無防備。這幾日來,他一個‘逃犯’整日躲在院子里也就罷了,連鐘雪懷都跟著深居簡出閉門謝客起來,畫攤幾日不擺出去,平時總上門的那些大嬸小孩兒也不見了人影。葉鴻悠不是沒問過這樣做是不是不妥,只是那人四兩撥千斤地答,說街坊們只道他去了哪家員外的府邸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