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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攬住了她的脖頸,臉對著身后的幽深。他看到自家娘親抱起另一個小孩走在稍后的位置,那小童滴溜溜轉著大眼,正瞧著自己看。進了廳堂,飯菜很快端上桌來,方才抱著小童的女人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喂他吃東西。小童有些拘謹地看了看自己的父母親,他父親便道:“這二人是悠悠的……呃……叫干爹干娘吧,他們與為父是好友,以后悠悠要像孝敬爹爹娘親一樣孝敬他們。喏,這個是悠悠的哥哥?!?/br>小悠悠用糯糯的聲音叫了人,歪歪頭,視線與對面的小童恰好相對。這一相對,便化開了多少少不經事的喜悅,凝固了多少經年累月的執著——飯罷,大人絮絮地談著,大人們說的話,小童們聽不大懂,小童們說的話,大人們能聽懂——“告訴你一個秘密,遙遙其實還有個弟弟?!?/br>“遙遙的弟弟在哪里?”“菁兒jiejie說,遙遙的弟弟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遙遙找不到,永遠也找不到?!?/br>“沒關系,悠悠幫你找,悠悠也是遙遙的弟弟?!?/br>“悠悠也想要一個弟弟嗎?”“悠悠最想要個哥哥?!?/br>“遙遙可以做悠悠的哥哥??!”“嗯哪!”“可是為什么悠悠長得和遙遙一模一樣呢?”“嗯……不知道啊,隔壁的虎頭哥哥和悠悠長得不一樣,西街的華如meimei和悠悠長得也不一樣,只有遙遙和悠悠長得一樣呢?!?/br>大人們說的話,小童們聽不大懂,小童們說的話,大人們能聽懂——小童們說的話,大人們聽著聽著,眼就酸了,心就空了——***“以后的每一年,我和大哥都可以見一面,總角稚童長成了蔥蔥蘢蘢的少年,少年蛻變成長身玉立的青年,青年娶妻生子,后來——就不再有后來——“那一年,我們兩家人沒有去看花燈,也沒有看月,我們就在屋中說著,笑鬧著,待到吟花弄月的人都散了,還不愿睡去。那天我又有了另一對疼愛我的爹娘,還有了一個長得與我一模一樣的哥哥,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長長久久地過下去——“第二年,還是在中秋夜,我又見到了大哥,那天他捧了兩個面具,問我喜歡哪一個。“一個紅色的豬面具,一個白色的小丑面具,也許小孩子都有些自己也搞不懂的趨利避害的靈性,我看著那個白色的小丑面具——那個面具其實挺可愛的,紅色的臉蛋,綠色的眉毛,彎彎的眼——可我就是莫名覺得厭惡。所以盡管我也不太喜愛那個豬面具,可還是立刻伸手拿了起來,大哥當時是什么表情我沒看到,現在想起來,才后知后覺地明白,我們分別拿起不同的面具,就像拾起南轅北轍的命運——“以后的每一年,我們兄弟都能見一面。我們勾著肩背,帶著各自的面具,到浮滿了花燈的河邊去,到金黃金黃的桂樹下去。那個面具,我們各自戴了十五年,誰也沒有提過要換一換。“后來,生我養我的爹娘相繼都去世了,他們走得雖早,但都很安詳。我只剩下大哥一個親人,他每年都來江南看我,再后來,還給我帶來了大嫂和小侄女。“最后一年,大哥沒有來,來的是他一封親筆信。大哥說,我孤零零一個教書的夫子,在江南也還沒有家室,不如就回鳳翔落地生根,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好。那時的世道總算有了些蒸蒸日上的樣子,新主雖則越老越有些怯懦,可終究不是施□□的昏君,大哥說,我們不必再過藏頭露尾的日子了。我們想相信這世道一回,可這世道就是不給人相信它的機會。“我到鳳翔府的那日,天很高,晚霞明滅,北地的秋終究和江南的兩種風情,我在碼頭等了一會兒,就已經很喜愛那種美了。“可不管我怎么等,大哥就是不來,我照著他畫給我的地圖,找到了大哥的宅子。那院里的情形,我想過金玉滿堂,想過綠蘿成蔭,甚至想過陳舊雜亂,就是沒想過,那里面的情景,對我來說不亞于修羅之地——“我一輩子也忘不掉,那些惡鬼無時無刻不在我腦子里打轉。流離失所寢食難安的時候我無法祛除心魔,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也照樣無能為力——***一次次出現在夢境之中的場景,真實得可怖,真實得讓人心生虔敬,在心口上旋生旋滅個千百番,究竟難以囫圇個地隨苦淚一并咽下。修羅之地開門見山地顯露著聲勢,橫陳的無頭尸身,崎嶇著交匯著的鮮血——讓讀了半輩子圣賢書的青年措手不及地明白什么是真實而殘忍的君的威儀。一面是披著復興的衣裳興風作浪的邪教,一面是打著蒼生的旗號色厲內荏的皇朝,夾在罅隙中的伶仃的可憐蟲,該求誰恩賜幾滴卑微的茍活的運氣呢?軟軟癱在地上的青年伸出顫抖的手摸向碎在一旁的杯盞殘片,無意識地在臂上手上劃著道兒,沒有尖銳的刺痛傳來,七竅五感的靈敏漸漸退潮,麻痹的知覺緩緩沒頂。***“最后的最后,整個院落都付之一炬。那些皇朝的爪牙在墻根下花木上都潑了火油,一把火把半個庭院燒了個干凈。大哥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桂樹,濃香款款,燒起來的時候,滿樹金黃成了滿樹火紅,桂花的甜香被火一燒,味道說不出的古怪?;鹌饡r我縮在柴房,行兇的人沒發現我。我手里攥著從小侄女脖子上撿回來的平安鎖,是她出生時我找江南最好的打首飾的師傅做的——”“這一枚銀鈴就是那平安鎖上吧?!辩娧褟男渥永锩鲆涣:谏奈锸?,那物事在他手心滾了兩滾,便安靜下來。“是啊。那鎖,我賣掉了,給與我同路的可憐人換了衣裳,就剩下了四粒這樣的銀鈴,兩個送給了隊伍里的女孩子,還有一個我還貼身放著,不過約摸在我跳墻的時候遺失了?!?/br>“……你怎會突然想要離開?可別說什么怕給我找麻煩的鬼話?!?/br>“鐘先生,那不是鬼話,我再不敢違逆天兆了。昨夜,我做了一個夢……”說到這里葉鴻悠突然感到些不自在,夢境的末了,他抱著那人冷冰冰的身體和血紅的不祥的面具,驚醒的剎那間,心頭泛起難以言喻的絕望——是了,絕望。親生大哥全家慘死眼前,連留一個全尸都成奢望,當時的自己,憤怒,悔恨,不甘,遺憾,百味雜陳心間,終究都化成利劍,剜去了他的心。那個躺著一顆淡泊而火燙的心的地方,一瞬就空了。然而當他懷抱著那個可以稱之為陌生人的尸身的時候,旁的心緒逃竄得無蹤無影,只有莫可名狀的悲傷如疾風驟雨呼嘯而來,將他本就零零落落的身體扯碎。那一刻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