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1
金線。屈方寧凝目望去,只見一片巴掌大小、缺了個口的樹葉,半青不黃,正順著湍急的水流中急速漂去。他不明其意,點了點頭。忽然眼前一黑,御劍已將他雙眼覆住。一時無人言語,只有一陣清涼的風,吹過他發燙的面頰。御劍忽然問道:“到哪兒了?”只覺得手心下的睫毛動了幾下,屈方寧伸出一根手指,準確無誤地指向已快漂到視野盡頭的樹葉。御劍心中驟然一跳,道:“你側過來?!?/br>屈方寧依言側坐過來,兩條腿一蕩一蕩,雙手撐在鞍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御劍指了指水邊葦藻中一群休憩覓食的白雁,道:“看頭雁?!?/br>屈方寧側身看了片刻,轉身背對雁群,點點頭。御劍揚手一揮,一枚箭鏃從指間倏然飛出,雁群受驚,唳叫飛散。屈方寧垂目冥想,隨即緩緩伸手,向身后某處一指。“將軍,對不對?”一只斑頭長頸的大雁,從他所指之處,振翅飛去。屈方寧的目光,也隨之飛上無盡高空。御劍低聲道:“你怎么知道的?”雖然隔著一層青木面具,亦能聽到他喉嚨深處低低的顫抖。屈方寧收回目光,面露迷惘:“說不上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br>頓了頓,又打了一個手勢,形容道:“像從大地上找到一條河,一幅畫里指出一個人?!?/br>再想一想,又道:“從小打架,別人都打不到我。因為他一拳揮來,或是一腳踢來,經過何處,落在何方,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只是力氣太小,雖然心里明白,也避不開?,F在長大了一些,力氣也大了,所以就常常欺負別人了?!?/br>御劍深深看著他,道:“你一天也沒有學過箭術,誰也沒有教過你?”屈方寧尷尬地抓一下臉頰:“野路子還是會一點的?!焙鋈惶痤^,慌道:“我會好好學的!”御劍輕笑一聲,道:“嗯,那真是好得很!”將他攬在胸口,重張弓弦,左手將他的手連弓臂、箭鏃一起牢牢握住,右手替他調整五指扣弦姿勢,道:“我帶你一箭。想射甚么?”屈方寧全身陷在他懷抱里,只覺背后一陣陣燥熱,肩膀都繃緊了,見水邊生著一叢深紅花朵,不及深思,便向花開處看去。御劍見他目光所在,卻是一怔,才無奈笑道:“好小子,第一箭就要把我家徽滅了?”屈方寧陡然記起,此花名叫“女葵”,顏色永如血紅,只生于盛夏,怒放恣意,是御劍家族標記,亦是鬼軍圖騰。御劍當日臂上所系圓盾,便是此花形狀。這下嚇得不輕,心中迷亂的念頭也立刻消失,忙辯道:“我不是……”只聽巫木旗在遠處叫道:“將軍,陣閱要開始了?!?/br>御劍應了一聲,在他耳邊道:“你不是甚么?你既喜歡,就送了你罷!”右手攬著他,左手弓微微一晃,已是一箭放出。他振臂的力道怪誕沉重之極,屈方寧右臂一酸,只見一支漆黑羽箭,已電光石火般向花叢飛去。以這一箭之勢,崩塌整座堤岸也不在話下。但那箭光未入花叢,倏然轉向,似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折斷花莖,捧著一朵麗色無儔的花兒,向二人飛轉而來。御劍二指一動,將那朵“女葵”放在他懷里。屈方寧見箭尖平平整整地勾破花萼,一點也沒碰到花瓣,就是故意執箭去穿,怕也不能穿得這樣完整。一時心中狂跳,暗想:“我何時才能練到如此境界?”御劍看破他心思,道:“這是哄小孩兒的。你回去想一夜,便能想明白了。明天這時候,再在這兒等我!”馬鞭兒一卷,將他放回地上。巫木旗嗆啷嗆啷地跟來,奇道:“咦,小云雀兒這么快就學完了?”御劍也看他一眼,笑道:“嗯,小云雀兒要回家了?!?/br>越影昂首飛馳,片刻就溶入了暮色?;▍惭谟车乃?,猶自傳來輕微的鈴鐺聲。屈方寧立了良久,直至二人背影消失,這才把花兒往肩上一別,雙足一撞,鈴鐺清脆,轉了回去。他心中激動難抑,一路小跑,徑直向灌洗馬腸、馬rou的后廚奔去。才邁進一步,屈家大總管就把他捉到了,連聲道:“往哪兒跑!王爺等著見你呢!”他還道是屈林見問,誰知一路越走越長,被帶到一座從未來過的偏帳中。帷幕重疊,金光碧影,雪白的垂皤上掌印著一朵朵殷紅的云,正是他肩上徽記。大帳正中,卻坐著領地萬頃、出手豪闊的壽星——屈沙爾吾。他一手撐在白羆氈上,一雙鷹眼微微瞇起,正盯在他臉上。屈方寧跪在地上,心中不禁惴惴。只聽屈沙爾吾緩緩道:“我常常聽屈林提起你,說你身手很好。他跟著你,學了很多東西?!?/br>他的聲音并不威嚴,甚至有些許溫勉之意。屈方寧卻無由地更是驚懼,垂頭不敢作答。屈沙爾吾語氣更是和善,道:“其藍之行,你跟亭西家的兒子,既能親密交往,又能及時抽身,做得很好。今天在人前扮了一回孌寵,委屈你了?!?/br>屈方寧只覺頭皮一麻,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兩鬢瞬間便已汗濕。屈沙爾吾注視他垂到地面的黑發,向前微微傾身,道:“這主意是誰想的?當真不壞??!狠辣決絕,全無后顧之憂。以我們家屈林的性子,未必一時之間便想得到?!?/br>屈方寧雙膝微微顫抖,低聲道:“回……主君,小人一時情急,膽大妄為,請主君賜死?!?/br>屈沙爾吾笑道:“我是在夸你。什么膽大妄為了?屈林身邊,就缺你這樣懂事的人。你要是女孩子,他一定特別寵愛你?!?/br>屈方寧聽到“懂事”二字,發梢的汗珠終于淌到了地毯上。屈沙爾吾饒有興味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問道:“你來我們家多久了?”屈方寧勉強打點精神,道:“回主君,四年了?!?/br>屈沙爾吾又問道:“你是錫爾人?是金剛額爾古的弟弟?”屈方寧心念急轉,回道:“不是的。小人從小失去父母,常常依賴他,他對小人也多有照顧。旁人看來,便如兄弟一般?!?/br>屈沙爾吾點了點頭,道:“怪不得!屈林說,當日在戰俘坑前,原本他只看中了額爾古一人。交付訂契之時,額爾古忽然跪地磕頭,說自己有個年幼的弟弟,求他一起帶走。屈林本不想要,你卻從額爾古衣服里偷偷轉過臉來。嗯,你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