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9
就向他道了新年好,江流說話還不太方便,就鞠了個躬。 上海冬日的清晨空氣清冽,祖孫二人慢悠悠地走著,街上偶爾開過一輛車,人很少,早點攤也是沒有的。 楊樹昨晚在沈家過的年,他從做警衛員的時候就經常跟沈家過節,后來做了參謀,還是在沈文杰手下,這個習慣也保持下來。他把車開到院門口的時候,沈家祖孫正好散步回來。 “吃了早飯再走???” “不了,參謀長一早要訓話,回部里吃?!?/br> 沈老爺子點點頭,楊樹跟著沈文杰幾十年了,跟老爺子半個兒子差不多。 進門的時候,沈文杰正好出來,他今年也有六十歲了,青絲里摻了幾縷白發,他把自己八十歲的老父親扶進屋,又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江流,才匆匆離去。 早飯后,江流回屋子里復習功課,沈家的大門就沒怎么關上過,一直有人來拜年,小姨幫著兩位老人應付了一上午。午覺過后,終于安靜下來。 就像之前獨自一人在村東口那間房子里寫寫畫畫一樣,特別安靜,安靜得仿佛都能聽見韓建國歸來的腳步聲。 江流手中的筆停下來了,他站起來把自己摔倒床上,蒙著被子,縮成一團。 六月,上海悶熱異常,江流帶著身份證件和照片到考試院報名,填報志愿。 拿到準考證后,他在填報志愿的區域沒停留多久。多數考生在猶豫填理論科學還是實用科學的時候,江流罕見地填了文科專業就離開了考試院。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江流默默地喝著粥,沈老爺子半個月前中了風,沈雯娟正一口一口喂飯。正安靜的時候,玄關那里一聲巨響,沈文杰怒氣沖沖地進來了,楊樹緊跟在后面。 “哥!你干什么??!爸這兒吃飯呢!”沈家的門有年頭了,這老門可禁不起沈文杰這么踹。 “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報北京的學校?”沈文杰質問江流。 喝完了一碗粥,江流還沒飽,可也沒有心情再吃下去了。他站起身,直視沈文杰:“上學的人是我,這是我自己的事?!闭f完,就要回屋。 沈文杰沖過去就要拉他接著問,兩個人沉默地推搡起來。沈老爺子說不出整話,看他們這樣著急得直哼哼,沈雯娟哪里拉得動這兩個人,最后還是楊樹擋在中間。 “江流,參謀長都給你安排好了,讓你去復大讀醫科,你怎么報到北京去了?”楊樹心平氣和地問完,沈文杰也冷靜下來,等江流給一個說法。 “安排?”江流難得調動起笑肌,還是冷笑,“你現在安排的這么好有什么用,你早怎么不安排?你早點安排,我至于沒爹沒媽地活幾十年嗎!” 這話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底。即便遭遇了隔離審查、掛職、□□,六十歲的沈文杰回到家,還可以叫一聲爸媽??山髟缭谑鶜q,就沒有可以這樣稱呼的人了。 他也后悔,如果當時沒有那么草率地掛掉沈雯麗的求救電話,沒有一聽到meimei提起那個窮小子就起急,他會聽下去,哪怕是先把meimei接回來呢?都不會是今天這樣子。 眼前的外甥和meimei一樣的倔強,沈文杰現在想管了,想幫了,可已經來不及了。 親人,是生活在一起的人??山髟谏蚣易×税肽?,幾乎天天失眠,倒不如在雙清山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得香。 雙清山,想到那個地方,江流就覺得胸口憋悶,幾欲落淚。埋頭復習這半年,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身上仿佛已經找不到在那里生活過的印記。 第39章 三十八 第二年的高考比第一年從容許多,組織上井井有條,工作人員也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臉,也沒聽說有考生暈倒在考場。也許是江流的心理出了問題,看誰都跟他自己似的,沒有情緒,一臉麻木。 分數下來了,江流開始收拾行囊,然后就無所事事了。他走遍了整個上海,用腳走,這是他母親生活過的地方,即便跟那時候已經又很大不同了??柿司秃茸詠硭?,餓了就買個蔥油餅,漫無目的地走走看看,讓自己迅速融入到城市生活中。 當他走到一片很安靜的街道是,那印有“軍事重地”的牌子讓他很掃興,想要掉頭就走,但還是遲疑了。 他走到衛兵面前:“我找參謀部的楊樹。 正好是中午,楊樹帶江流去食堂吃飯。食堂里的軍人個個都健康挺拔,臉上帶著自信地笑容,江流走在他們中間,有點駝背,一臉寡淡。 “連飯都不在家里吃了?” 江流吃東西總是很急,那是餓怕了,楊樹怎么勸都沒用。 “你也二十多了,怎么還跟自家人較勁?” 話說出口,楊樹就后悔了,說是自家人,也確實幫他護他,可真正朝夕相處的時候卻太少,跟陌生人差不多吧! 如果一定要說朝夕相處,雙清山那間只去過一次的土房子里,成對的生活用品倒是真的。 楊樹沒有深究過,江流不說他就不問,這種事情怎么問?軍人出身的他簡直不知道如何開口,正在他想著這些事的時候,江流提出來了。 “我想回一趟雙清山?!?/br> 多年的警衛員工作習慣讓楊樹聽到這句話后產生的第一反應,是改遷火車票,也緊跟著問了一句:“從那兒再去北京?” 但愿這是最后一面,楊樹想,他倆早就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混沌十年后的第一縷曙光照到雙清山山頭的時候,這里曾經喊著口號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只剩下韓建國一個了。 他開著拖拉機,送走了最后一批人。人少了,倒是不愁口糧了,種多少吃多少,日子倒是稍稍好過了些。 開到王莊的時候,蒿草還沒長起來,王莊的農舍站在路邊都能看見,老鄉們自然也聽見了動靜,那王石匠的老婆就挎著筐追了過來。 韓建國停下了拖拉機,就聽到那大嬸子大嗓門地喊著:“我就知道是你!建國,又送人去啦!” 一籃子還帶著雞窩臭氣的土雞蛋是王大嬸的一點心意,當時要不是韓建國挺身而出,那大火就燒到王莊去了,也多虧了他沖過去滅火,自己的傻兒子才沒被傷到。 “等明年你和玉珍結婚,嬸子那有塊好料子,給你們倆做個新被面,你可別嫌棄?!?/br> 有點木然地點了點頭,韓建國把一籃子雞蛋放到車后面,王大嬸就扭著屁股走遠了。 結婚?是,快三十歲了,是該結婚了。 一陣春風吹過,仿佛能化開霜雪,老遠看見那半高的蒿草叢里仿佛有人,白襯衣,藍布褲,略長的頭發也被風吹起來。 拖拉機又停下了,急停,籃子里一枚雞蛋被撞出了裂紋。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蒿草從,韓建國夢游一般地尋著那個幻像。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