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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慢但已經能走起來,到底年輕,恢復得很快。 護士矮他一個頭,這拐杖太低了,右邊低左邊高,是個十分難拿的姿勢,后背的傷口撕扯著,韓東也不敢說什么,只好忍著。 江流老遠看見一個一瘸一拐的人,上身沒有穿衣服,后背紅紅白白地貼著紗布,本能地覺著那是韓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我來吧?!彼臒o聲息地抓著韓東的左手,連同手臂一起架到自己肩上。 左邊有了依靠,韓東的重心自然轉移,身體也平衡了,舒服多了??煽辞辶松磉叺娜?,一顆心又抑制不住地狂跳。 沒想到他都能下地走了,江流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是欣喜的淚水。 楊樹搬來了沙發,放到韓東的加護病房里,江流陪床,睡在上面一個月。同吃同住,兩人仿佛又回到了在雙清山的時候。 雯娟中間送過幾次飯,又向韓東打聽了江流在東北插隊時候的情況。即便江流不說,她也聽得出,自家外甥沒少受韓東的照顧。 傷口還是會痛,又經過了幾次治療。晚上疼得睡不著的時候,江流會給韓東讀書,是他小姨帶過來的、他母親留下的書。除了一些詩歌,還有外國。 這幾天讀的是英國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江流幼年還跟父母一起生活在大學校園里的時候,他那心無雜念天地寬的父親總在閑暇之余給他講些童話故事。后來長大了一點才知道,當時父親講故事時捧著的那些書,不是孔孟老莊,就是笛卡爾叔本華。怕孩子還小聽不懂,江父就把那些晦澀難懂的哲思理論 ,簡化成大森林動物們雞毛蒜皮的事情。孩子聽得高興,他也把自己奉為圣經的東西潛移默化地教給了孩子。 所以江流很少接觸到這種兒女情長的故事,這個故事顯然對青春期的少女來說更有殺傷力。二人開始也覺得婆媽,后來讀到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回來報仇的部分,故事變得精彩起來,也越讀越有興味。 韓東已經可以側身躺著了,他看著江流在燈下忘情地讀著,真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后來,凱瑟琳死了,希斯克利夫的一切復仇都變得沒有意義,他說:“別把我留在沒有你的地獄?!?/br> 江流的朗讀停在了這句話上,韓東想他可能是累了。 完全相同的習慣,讓江流感嘆血緣的神奇。沈雯麗在書中留下了不少批注,大部分都是隨手寫上去的,沒什么目的,就是想寫,江流也是如此,連毛選上也有批注。這是他母親少女時代讀過的書,批注也是很久之前的了,在江流還沒出生的時候。娟秀的閨中小字在那句話旁邊出現,其中的“你”字被圈上了圈。 江慕云,江流父親的名字。 在那一刻,江流明白了母親的選擇,原來沒有他的地方,對她來說是地獄。這地獄的滋味,江流在不久前也品嘗過了。他合上書,坐到韓東身邊,仔仔細細地看著他,在心中默念:我不要下地獄。 韓東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好伸手摸摸他的頭,手卻被抓住放在唇邊吻著。 “你要好好的,別讓我下地獄?!?/br> 部隊醫院里見到軍人是司空見慣的事,只是這么一大批軍人卻不常見。前呼后擁的一群人進了門,眾人紛紛猜測是哪個高級將領,一行人就直接去了重癥監護去。 差不多快到了,楊樹走在前面去開門。病房里韓東正坐在床上看書,黑壓壓的一群軍人進了門,穿的衣服都差不多,也分不清誰是誰,只有楊樹還認識。 楊樹顯得很不耐煩,搬來椅子給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坐,然后對身后眾人說:“參謀長在探病,這也要監視嗎?” 眾人對視一下,為首的一個點了點頭:“那我們出去等?!?/br> 江流去打熱水想給韓東擦擦身子,提著暖壺進門正對上那一群人出來,以為自己走錯了屋,看到楊樹才敢進去。 “舅舅?!苯鞣畔屡瘔?,打了聲招呼。 韓東稍稍打量了一下端坐在眼前的這位軍官,特地看了眼領章帽徽,這就是聽說了很久但從未謀面的沈參謀長了。他自然放松狀態下的細長眼睛和江流很像,只是目光銳利,讓人不敢對他有所隱瞞。 “看你這樣子,好多了吧?” 能保下這條命,江流那個電話該謝,沈參謀長的特權才是真正救了韓東的關鍵?,F在又特地來探病,韓東想,這一家人其實都是外冷內熱的實心腸。 “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br> 沈文杰點點頭,面容依舊是嚴肅。他回身接過楊樹遞來的兩個牛皮紙袋,放在了韓東的病床上。 “形勢怎么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個東西是可以以不變應萬變,”他抬頭看江流,“你應該清楚吧?” 江流應了一聲,他當然清楚。 楊樹低頭看了眼手表,做了個手勢提醒了一下,沈文杰用余光瞟到了,嘆了口氣繼續說:“二十二了,你媽這么大的時候都到外國進修回來了,你也該打算一下將來了?!彼挚聪蝽n東,“你體格不錯,聽說還是生產隊長,這么好的條件,沒到部隊來可惜了?!?/br> 出門前,沈文杰又回頭看向江流,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后只說:“多陪陪老人?!本捅淮負碇x開了。 楊樹送走參謀長回來,兩人正在看紙袋里的書。語數英三門課的高中課本,是新書,但積壓了很久的樣子。 看到課本,韓東差不多懂了剛才的話。形勢不定,政策總在變,但擁有知識總沒錯?,F在的混亂只是一時的,總會有恢復秩序的一天。 “舅舅去哪兒了?”江流問楊樹。 病房里外都沒什么人了,楊樹解開了軍裝領口的扣子,像是在釋放壓力:“參謀長被掛職了,要到外地去審查一段時間?!?/br> 江流感到些許震動,雖然他并不怎么待見這位舅舅,但畢竟是他救了韓東,被帶走審查還是讓人覺得不放心。 “沒什么事,”楊樹解釋道,“之前也有過幾次,一兩個月就回來了。他就是不放心你們,老說過來看看,一直沒時間?!?/br> 心情復雜地坐到床沿上,江流翻看著手里的語文課本。 “橫豎我也沒什么事,又不讓我跟參謀長過去,你們有什么事就找我,我隨叫隨到?!?/br> 韓東已經很感激楊樹了。除了江流的小姨還能說上些話,這一家人并不怎么愛溝通,話都說一半,以為自己心里明白別人也就知道了。要不是楊樹一直在中間幫襯,韓東真是要糊涂死了。 第30章 二十九 新的皮膚漸漸長出來,不再需要復雜的治療,韓東可以出院養著了。 一早楊樹就開車來接,醫生還囑咐半天,說回了家就沒吊瓶了,可能會痛上幾天。韓東沒當回事兒,就覺得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