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倦怠，砸得程殷腦子發木。

程殷一時心中大慟。突然想到那一次的語文課后，李彧淡淡地說:“人生無常，誰知道呢?！?/br>
他是多么傲慢無知啊。

程殷半閉上眼，珍而重之地摟過他，低聲說:“對不起?！?/br>
李彧嘆了口氣，把頭再埋進他懷里?！澳阌植挥玫狼?。只是積年累月的疼痛，我還沒習慣而已?！彼吐暤?“人都沒了，總會習慣的。對不起，本來除夕挺好的日子，我每年都這樣，讓你也不舒服了?！?/br>
“別這樣。道什么歉?！背桃笸纯嗟亻]上眼，狠心說了句，“也許你以為的毫無來由正是他深思熟慮的由來已久?！?/br>
李彧吃驚地抬頭看向程殷。

程殷把沙發上的小毯子拽過來，搭在了李彧身上，不再說話了。

李彧恍恍惚惚又想起李教授最后那段時間的樣子。平靜而沉穩，溫和而無畏。

李彧艱難地開口:“所以程殷，你想說，世人有理由嘆息旁人的不惜命輕生，而只有輕生者才有資格決定要不要活？”

程殷腦中一片空白，一時心言藉由口出:“人生終歸是自己的。管誰怎么說，都是自己活，要不要活也都是自己的抉擇?！?/br>
向來最殘酷的都是人自己。

李彧怔怔地呆了半天，猛地趴到程殷腿上，失聲痛哭。

感受到懷里的男孩子脊背起伏，程殷沉默著，卻不知怎么也淚流不止。

李彧閉著眼，心中一片苦寒，眼淚淌下去就結了冰，冰錐扎得心上疼痛不已。

他總以為李教授懦弱。但那么多年，父親明明都是他的力量源泉啊。

他怎么能輕易揣測李教授內心有著怎樣的心情？在最后的歲月里，他是懷著怎樣的苦楚來陪伴這個兒子啊。他怎么能知道，放棄活著需要多大的力量？李教授從來不是沖動莽撞的人。

李彧原來不相信李教授已經離開，他總覺得對方沒有任何理由就離家出走，再不回頭。他以強硬的態度拒絕接受對方的抉擇。

時至今日，李彧終究明白:

世上他最敬佩、給了他最多力量的父親，從此遠去了。此后李彧再看他不見。

冰天雪地里，他的父親穿著黑色的長衣。一步步走遠，挺直了脊梁，正視著前方。墨跡轉淡，只余眼前一片白茫茫。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非常中二了。啊。

第35章第35章

大片晨光無遮攔地穿過窗戶，室內浮塵清晰可辨，滿是暖意。

程殷睜開眼，湊到李彧耳邊低聲說:“新年快樂，我的秀才?！?/br>
李彧嘴角浮起笑意，閉著眼睛說:“新年快樂?！?/br>
“今天做點什么？”李彧問。

程殷直起身子，定定地看著李彧，“畫畫吧。今天畫你?！庇盅a了句:“抱著吉他?！?/br>
李彧沒有異議，只問:“在哪兒畫？”

程殷想了想，沖他一笑。

李彧明白了，“風荷舉公園?！?/br>
兩人寫寫畫畫無比和諧的地方。

吃過早飯，李彧跟程殷一起出了門。先到程殷家拿東西，也沒帶吉他，打算直接用程殷的了。

他們本來起得晚，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

兩人剛出小區大門，一個小孩兒就撞程殷身上了。

程殷低頭一看，小云，抱著個保溫壺冒冒失失的。

他趕緊問:“寶貝兒，你急著干什么呢？”

小云好久沒看見程殷了，上次李彧在他們家不歡而散，就再沒見過面。這時候一聽這聲寶貝兒，頓時癟起了嘴，哭唧唧地叫了聲“小殷哥哥?！?/br>
又瞥見站在一旁的李彧，眼淚直接就砸了下來，抽抽搭搭地說:“小彧哥哥。上次對不起?！?/br>
程殷不知道內情，驚愕地看向李彧，“怎么了？”

李彧一看見小孩兒就心酸得不行，把他帶到懷里柔聲問:“哥哥又沒生你的氣，跟你沒關系啊。你也不來找哥哥了?！?/br>
小云用手背抹著眼淚，一抽一抽地說:“mama不讓我去打擾你，爸爸……爸爸還罵你來著?！?/br>
李彧心底嘆口氣，“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的，我特別喜歡你?！?/br>
“真的嗎？”小云張大眼睛問。

李彧是個認真的人，就算是小孩兒也不會隨便糊弄過去，他耐心說:“小云。哥哥確實不喜歡你爸爸，但是這跟你沒關系，哥哥真的很喜歡你?！?/br>
小云雙臂摟上李彧，“我就知道小彧哥哥最好了?！?/br>
李彧又問他:“你一個人干什么呢？”

小云叫了一聲，“??！我得去給mama送飯啦！”

程殷皺著眉，“大年初一還擺攤嗎？”

小云嘴一癟，“mama受傷了。她流了好多好多血，縫了幾針。要輸液好幾天?！闭f著說著就淚汪汪的，小云捏緊拳頭，“爸爸是個討厭鬼！我討厭他！”

程殷和李彧對視一眼，暗自心驚，家暴這么厲害？還流血了？

李彧拍拍小云的背，“你爸呢？你mama都受傷了，他不去照顧你mama？”

“他打了人也不道歉！”小云恨聲說，“還差點要打我！mama把我抱住，還被他踹了一腳！他以前不舍得打我的，現在越來越壞了！”

小云眼淚淌了一臉，“他發一通脾氣就跑了。mama還得自己去開藥縫針?！?/br>
李彧想起小云爸爸那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心底更加厭惡。

正發愁要怎么安慰小云，他自己就用衣袖擦著眼淚，一抽一抽地說:“我得給mama送飯去了。她得多餓了呀?！?/br>
程殷心底發軟，“寶貝兒，你自己能做好飯嗎？”

小云癟著嘴，哭喪著臉說:“我只會做飯。不會做菜，只好做了個涼拌黃瓜?！?/br>
李彧看程殷一眼，他立刻明白過來。

程殷說:“沒事兒。多大點事兒啊。哥哥帶你到對面飯店炒兩個菜給你mama送去就行?！?/br>
不料小云立即拒絕，“我不要?！?/br>
“怎么了？”程殷不解，“雖然經常被質疑，但是大部分飯店衛生條件還是過得去的?，F在回家再炒菜，沒有食材還得洗碗洗鍋，挺費時間的?！?/br>
小云撅嘴，“不是。mama說了，不能隨便占人家便宜?！?/br>
“哎！”程殷叫了聲，“你哪兒占我便宜了？我叫你寶貝兒才占你便宜呢。你怕什么呀，你是我寶貝兒疙瘩?！?/br>
李彧也說:“沒關系的小云。你mama受傷了，需要補充營養?！?/br>
小云抱抱他的腰，“謝謝你小殷哥哥。但是我真的不能占人家便宜。多麻煩你們啊。又不是像給我買零食這種事?！?/br>
這孩子太懂事。程殷無奈道:“我最怕讓人占便宜了。實話說吧，我做菜超好吃的，就怕被占便宜了所以才說去飯店打包呢?！?/br>
小云這才笑了笑，可還是拒絕:“我不要?！彼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