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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不及再說什么,沈應秋已經在里面教訓起病人來:“跟你說過多少次伏臥靜養,先顧著自己,才能顧得上孩子。背上彈片的傷已經感染,再這樣下去命都要沒了?!?/br> 而后又聽女病人輕聲解釋:“我沒事,娃娃不要吃米湯,沒得吃奶,娃娃餓呀……” 話音才落,護士挑開門簾,押著一個抱孩子的老婦人出來。孩子在哭,老婦人唯唯諾諾。護士看著他們出去,望著那背影嘆了一句:“信不信我們一眼睛沒看見,這孩子又會被抱回來吃奶?這么折騰著,也不知道還能喂幾天……” 沈應秋在里面掃了唐競一眼,好似在問:你這廝怎么還在?唐競只好沖她點點頭,自覺離開。 所幸,人他已經看到了,全須全尾,好手好腳,也算不辱使命。而且這道觀的房頂上插著紅十字會旗和法國國旗,已是教會辟出的安全區,又有這么些法國神父與嬤嬤在里面,日本人大約還是會有些忌憚的。他準備回去之后再派兩個人、一輛卡車過來,帶些大米、罐頭、紗布之類。都是急需的東西,沈應秋總不至于不收。等東西送到,卡車就留在此地,如果戰事緊急,她也可以馬上撤走。 最后,給日內瓦拍去的電報上只寫了“沈醫生平安”這一句話。唐競自認不負吳予培的囑托,也沒得罪沈應秋。正應了他們幫派中人的處世哲學——刀切豆腐,兩面皆光。 等到電報發出去,他忽然想,此時身在里昂的周子兮一定也已經聽說了滬戰的消息。她有沒有想到過他呢?哪怕只是一念之間。他不禁自問,而后自答,怕是沒有吧。自從去歲她發來電報同意賣掉寶益紗廠,之后就再也沒有過只言片語,就連吳予培那邊提及她的近況,也只是簡單報個平安,照片更是奢望。 他們之間大約也是到頭了,唐競這樣告訴自己,這其實是他求仁得仁的結果,卻不知為什么又叫他這樣難過。 第二天,天通觀便收到了唐競派人送來的東西??ㄜ囆犊?,司機又從駕駛座旁邊搬下兩只木板箱,專門送到后面女病房。 “這是什么?”沈應秋問。 “代、代乳粉,”司機解釋,不知為什么看到這個女醫生就有點犯怵,“說是此地有吃奶的孩子,上面叫送來的?!?/br> “放著吧?!鄙驊稂c頭,又去忙別的,腦中倒是想起前一天的事情來。 隔了一日,唐競又去天通觀,沒進內院,只找那卡車司機問了問狀況。 臨走,他看見車上已落了厚厚一層灰,兩指抹了,脆得如煙,一下子又被風吹散。這風,從北邊來。 “是閘北那邊的東方圖書館,”有人在身后道,“從昨天一早到現在,已經燒了一天一夜?!?/br> 他回頭,看見沈應秋,甚至沒來得及覺得驚訝,她竟會主動與他說話。一時間,兩人只是站在那里,望著陰霾的空中漫天飄揚的紙灰。 那場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宋,元,明,各種抄本稿本,名人批校,五十余萬冊古跡統統付之一炬?;覡a隨風,從南市到徐家匯,落滿了整個上海。 那三天里,唐競時常想起吳予培說過的那座灘涂上的城,無論是在廢墟里的天通觀,還是空前熱鬧的匯中飯店。每次想起來,他都覺得奇怪,自己這樣一個人,竟也會為這種事情心痛。 而后,農歷新年就來了。除夕那夜,他在錦玲那里,只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過年。 明星公司的攝影棚建在虹口,如今不知道還剩下些什么。電影自然早就不拍了,錦玲已有好幾日賦閑家中,無事便翻看那些寄給她的情書和小玩意兒,給根本不認得的陌生人回幾封信。除此之外,她這個人連個可以打發時間的嗜好都沒有。 “我們蘇小姐的影迷南到香港北到東三省,如今連外國人都有?!奔依飵蛡虻哪镆膛R走還在對唐競夸贊,擺出一套法貝熱彩蛋給他看。不是價值連城的那一種,但也看得出手工精致,所費不菲。唐競自然明白,這是在替錦玲爭面子,為她不平。 “什么外國人???”他沒來得及說什么,錦玲已在一旁啐了一聲,“哈爾濱寄來的,名字都不曉得,留著好玩兒罷了?!?/br> 娘姨這才訕訕笑著,收了錦玲遞過去的紅包,道了謝,回家過年。 之后很久,唐競一直都記得,就是在那天晚上,錦玲對他說起雪芳之前的事。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她對他說,自己生在湖州,后來隨著家里人到上海來討生活。跑馬廳附近有一大片棚屋,其中一間就曾經是她的家。 “爹爹那時候賣報紙,我才四個月大,他就過世了,一家人就靠母親一個人做工,真的是窮得要命?!彼稚洗曛疵讏A子,一邊笑著一邊對他說,“一直到九歲才進了一間教會開的義塾讀書??上移獠缓?,受不得別人欺負,也不愿意被先生打手心,就沒有讀下去?!?/br> “你脾氣不好?”他笑,簡直難以置信。錦玲的好脾氣,從雪芳開始一直到明星公司,有口皆碑。 “是不好,犟得嚇死人,現在想起來真是可惜,”她也笑,十分遺憾的樣子,“而且還不懂事,只喜歡看戲。有個舅舅在笑舞臺票房管賬,我去笑舞臺看戲不要錢,只要一有新戲就去看,還跟著學唱。還有照相也喜歡,雖說只照過一次,‘轟’一聲冒一道白光,一股煙出來,嚇我一跳,可看到影子真的能被捉下來,又覺得像做夢一樣?!?/br> “后來呢?”他問。這故事是有些神奇的,那么小那么卑微的一個女孩子,喜歡看戲與照相,十多年后某一天,她自己終于出現在銀幕上。 “后來,姆媽生了重病,家里實在沒有錢,” 錦玲又笑了笑,聲音卻是輕下去,“那個時候,我是十二歲……” 窗外鞭炮聲已經響起來,遠遠近近,蓋過屋內的沉默。 唐競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那個時候為什么會想要幫助蘇錦玲,是她身上和諧卻又對立的柔與剛,是她低到凡塵中卻仍舊保有的那一點夢想,實在與淳園中的唐惠如太過相像。 而后他竟又想到了朱斯年,當年在雪芳,常年眠花宿柳的朱律師對錦玲的青眼有加是否也是因為這幾分相像呢? 就這么想著,他許久才回過神,看著錦玲道:“以后你就當我是你兄長,無論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講?!?/br> 錦玲聽了只是笑,又低下頭去,搓著手里的糯米圓子,搓好一個,便沾一些干粉,放在瓷盤子上,碼得整整齊齊。 盡管是除夕,照樣有宵禁。吃過飯,他走得很早,等回到匯中飯店才發現大衣口袋里的信封。未曾打開,他就知道這是那兩千元里的最后一筆。 他忽然明白了,錦玲今夜為什么會對他說起從前。那些事,她可能從未告訴過別人。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