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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結果陸榜生站起來,開口又是蘇州白。一堂下來,那軍法官不知道聽懂幾句,還有你那幾十箱交易所里的外文書證,也夠他們慢慢研究上半年,總之是沒有結果,就這樣不了了之,擇日再審了?!?/br> 唐競知道,容老板與聶老板其實都是能講官話的,此等傲慢而荒唐的辦法,多半就是朱斯年的主意,那種百多年江南富賈的派頭。但他向朱斯年求證,朱律師只是篤定笑著不語。 最后,這場官司總共在軍法庭審了十一堂,直到投機商拖不下去,撤訴收場。華商紗廠同業會的幾位老板并未支付分文賠償,反倒更加帶起了抵制日貨的風頭,上評價“華商棉紗事業頗露昭蘇之象,紗銷暢達,實乃歐戰以來未有之盛況”。 案子了結時,唐競早已出院,只是那粒子彈的出路傷到脊椎間隙,走路有些不便,需執一支手杖。 自他從醫院出來,幫中上下都知道他已是穆驍陽的人。自然不會有人會說穆先生什么,但并不意味著沒人說他。有輩分高的老人將他比做呂布,預言他一定還會再叛一次,最終成就“三姓家奴”的聲名。 唐競卻不在乎,甚至無所謂穆驍陽會不會也那樣想。如今的他已經沒有了當時的軟肋,他再也不會回到小公館的臥室里,不會有一副溫香的身體抱著他的臂膀,用一把細柔聲音把他叫醒,便也不用害怕看到那個持槍走進來的人。 他又住回飯店里去,只是換了另一家匯中飯店,地方還是在外灘,聽得到海關大樓敲出西敏寺的鐘聲,以及碼頭工人的號子,每日出入總有兩個保鏢跟著,這是穆先生的安排。 有些道理,唐競自然是懂的。以張林海的性格,必定不會輕易罷休,只是蟄伏在錦楓里等待一個時機罷了。而穆驍陽用他,也不是因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或者有些事別人都不行,非他莫屬。穆先生用他,就是因為他曾是張林海的心腹,他知道錦楓里的一切,或者更準確地說,幾乎是一切。所以,對于張林海來說,他既是恥辱,也是威脅。 但穆驍陽確是個知人善用的,既然收了唐競,便也是真的用著他。 比如錦楓里治下的那家盛昌銀行,從注冊上的缺漏,到挪用存款的虧空,乃至同業拆借的賬期,唐競全部了然于心。不過幾個月功夫,盛昌便因為周轉不靈,登報聲明倒閉。 轉眼卻有一家匯華銀行新開出來,大股東正是穆驍陽。而后,又是商業聯合會主席易人,新上任的還是穆驍陽。再過一年,穆先生已然爬上了公董局董事的席位。 這一路,唐競一點點跟著過來,樣樣事情經手,細想之下卻還是覺得驚訝。公董局華董,這可是有史以來華人在租界坐到過的最高位置。而走到這一步的這個華人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名門之后,卻只是一個貧苦出身的江湖中人罷了。 此時的穆驍陽仍舊穿著灰色派力斯長衫,袖口翻一道兩寸寬的月白,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教書先生,出門還是乘坐原本那輛雪佛萊轎車,夫人、姨太太、兒子、女兒一大家子住在原本的穆公館里面。若要說有什么不一樣,那便是逢到穆公館請客的時候,座上的來賓已經多得是學者、名士,還有政界與金融界人士,各種實業老板更是不在話下。所有人都拱手喚他一聲“穆先生”,倒好象他真是一個德高望重的教書先生。 幫派本來為人不齒,就算真當拼了命爬上去,口袋里有了些鈔票,照樣還是被更上面的人看不起。穆先生走到如今這一步,莫說是當年的張林海,就算巔峰時期的老頭子也要自嘆弗如。 到了這個時候,幫中那些老人也不說唐競是呂布了,改了口說他是穆先生的軍師。唐競仍舊無所謂,這兩年,穆驍陽待他不薄,他也確是佩服穆先生的眼界和手段。但那個五年之約,他是記著的,只望穆驍陽也不要忘。至于那之后他會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起初,還有信從法國寄來,他全都留著,但一封都沒敢拆,更沒有回復過。漸漸地,那邊也就沒有信再寄來了。 所有聯系都是通過日內瓦,由四馬路出身的電影明星蘇錦玲,寄信給外交部駐國聯使館代辦、全權公使吳予培。然后,這全權公使吳予培亦會回信,漂洋過海,寄給四馬路出身的電影明星蘇錦玲。 若是認真想起來,這件事倒是有幾分好笑。唐競始終好奇,吳先生這樣一位正人君子會對這從天而降的污名作何感想。 從日內瓦來的信里幾乎都是好消息——周子兮通過考試,進入里昂大學,主修文學,又兼攻讀法律預科。她先是住在教會辦的女生寄宿舍里,后來搬出去與同學合租一間公寓。她甚至找到一份工作,在百貨公司的地下室里做接線員。等到書讀上去,法語日益精進,她英文也好,便又兼了外交翻譯,逢到寒暑期就去日內瓦,在公使團里做事。 唐競不禁自嘲,也不知是吳先生收拾女學生比他手段狠辣,還是那女學生對著吳予培就是比對他更買賬,過去動不動考個丁等回來,如今卻是爭氣了。 這樣的結果,叫他既是欣慰,也是悵然。如今的他,也許還是配一個跳舞、跑馬、打牌、抽大煙的太太更合適一些。 有時候,隨信還有相片寄來。在那些影像中,她或是跨騎在一輛自行車上,或是與公使團的年輕書記員們在一起。在一幅單人肖像里,他看到她已經不戴那只結婚戒指。 但最叫他心驚的卻與戒指無關,只關乎她本身。她似乎又長高了一些,面孔漸漸褪去稚氣,穿著西式連衣裙,曲線玲瓏。每次看見那張照片,都會叫他的心重重地一頓,是因為美麗,也是因為陌生。她越來越像是個成年女子,雖然還是如從前一樣,不怎么笑,有些孤傲的樣子。 他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學生,身邊一定有許多年輕男人追求,邀她散步,送她鮮花,找一切機會牽她的手。他根本不能去想那些,如果當真有一個這樣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大約會被他一揮手就結果了。每一次這樣的念頭冒上來,他都會覺得自己是真的變了,無論是想問題的方式,還是做事的手段。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剛替穆先生拿下戈登路上一塊地皮。那個地方原本開著一家飯店,生意很好。業主總共三個大股東,他這里價錢開過去,兩個會看山色,立刻就答應了。只剩最后一個南洋華僑,大約不懂本地的規矩,先后加了兩次價錢,仍舊不同意。 他于是登門拜訪,倒是沒吃閉門羹,被晾在客廳里等了許久。傍晚天快黑下來,那華僑才姍姍從里面出來。 他倒也不急,與華僑寒暄,問:“我方才進來的時候,在院子里看到一個男孩子,是貴公子吧?” 華僑愣了愣,沒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