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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帶著一絲別樣的軟。 可他看著她挺直的脊背,忽然覺得,這并不是她的全部。 哪怕她是他從前最喜歡的小女兒,他也不曾了解過她。 他忽然有些遲疑,但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萬壽過后,萬歲爺第一次大選?!?/br> 她怔愣了下,本朝后妃皆出自民間,不選高官女。她這樣的身份,大選本與她無關。 楚見濡起身,將便箋夾回書冊,再放回書架。他坐回去,一抬頭又看到這本實在是礙眼的書,又起身取出來,走到后頭,選了列最不常用的書架放了進去。他的聲音從書架后傳來:“你前幾次入宮,萬歲爺贊過一句姿儀天成?!?/br> “重臣之女入宮,雖不能為妃以上品級,但你這樣的才貌,心思也這般通透,入宮也不會……”他遲疑了下,深深吐出一口氣來,很肯定地自我安慰道,“必然不會吃虧?!?/br> 楚懷嬋徹底怔住,皇帝雖然剛過而立兩年,但比她還是大了翻倍有余。 她低頭看向鞋尖,方才下馬車時不小心濺到了點污漬,當時還不覺得,如今卻覺著礙眼,她攏了攏裙擺,將鞋履全部遮了進去。 楚見濡仍沒從書架后方轉到前頭來,她向他那邊望去,一眼看見他的緋色衣袍下擺。 書架縫隙里露出他胸前的錦雞補子來,這身榮耀加身的官服是他引以為傲的根本,他從寒門出仕,一路如有神助,青云直上。不惑之年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恰逢今上登極,內閣大換血,令他撿了個漏,得賜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補次輔缺。 她好半晌才恢復了點神志,試探問:“是爹的意思?” 她余光瞥到錦雞前那本厚厚的禮部條例,她這個曾任禮部尚書的父親,上掌天子禮節,下管民間禮俗,尊禮崇德,說天下萬事不過一個“禮”字。果然,他出了聲:“皇帝壽誕,不能再這么素雅,不合禮數,記得穿喜慶點?!?/br> 他到底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從書架縫隙里沖她擺擺手:“回去吧。好好收拾收拾,這次進了宮,就不必回來了?!?/br> 昨夜對上陳景元時,她還想到他曾慨嘆——人啊,不能光為利益過活。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恭恭敬敬地跪下,沖掩在書架后的他叩了個頭:“謝爹爹多年養育之恩?!?/br> 她起身出門,余光瞥到熏香煙霧將盡,又折返回來,替他添好香,這才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轉身出門。 母親在門口等她,見她出來,忙湊上來,她想要聽到一句解釋,抑或者一句安慰,可她只聽到一句“你父親都和你說清楚了?” 她默默推開母親搭過來的手,徑直往自己院里去。 楚見濡跟出來,楚夫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沖他發脾氣:“你怎么想的你,你看看,本來好好的,這不是生氣了?” “生氣有什么用,”楚見濡淡淡嘆了口氣,“她生在這個家,我錦衣玉食將她養大,從來沒讓她受過一點苦,到如今……我也不是存心讓她去受這個委屈的是不是?” 楚夫人雙眼通紅,他說的其實沒錯,一朝天子一朝臣,五年前先皇親征駕崩,隨駕的先太子亦不幸遇難。先皇膝下無其他皇嗣,兄終弟及,今上登極,他憑著迅速轉舵才能坐上今天這個位子。 不像幼帝登基,還需輔臣維持朝綱,中年登極的帝王,歷來鐵腕。 今上雖然是個例外,心性仁慈寬宏,并未清洗舊臣,但到底是舊臣,心底也未必沒有芥蒂。 他歷經兩朝,又非勛貴,實在是個很尷尬的境地。 “去塵入翰林也好幾年了,那頭連我的面子都不肯給,如今既不擢升也不外放,聽口風像是萬歲爺親自提過一嘴??偛荒茏屗恢边@么干耗著,少年人,再耗上幾年,心性銳氣便全數磨沒了?!?/br> “可月兒前年才入的京,”楚夫人低下頭擦眼淚,“這一入宮,連見一面都難了?!?/br> 她拭完淚,聲音抖得不成樣:“再說,我還是舍不得。我這么晚才得了一個女兒,這些年還一直沒帶在身邊,這好不容易才接了回來……高官之女入宮,頂多能封個嬪,如今宮里都是老人,見了誰都得伏低做小,你怎么舍得喲?” “唉,我這不也是不得已嘛,哪推托得掉?”楚見濡擺擺手,長長嘆了口氣,“這兩日多陪陪她吧,該備的東西給她備好。我先去當值了?!?/br> 楚夫人哭著應下,她并不認同夫君如此行事,可她出自薄宦之家,這些年來,丈夫一路高升,她對他的能力和判斷深信不疑,對外全憑他拿主意。再者……今上登極不過五年,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未曾舉辦過大選,后宮中只有當年在王府時納的幾位妃子,還算清凈。 況且,去塵是一直養在膝下的,月兒卻是一直寄養在外祖家的……人心哪能沒有偏頗呢? 更何況,萬歲爺要的人,他們同不同意,又怎可能攔得??? 她在心底列出了一二三條,安安靜靜地擦干了眼淚。 楚懷嬋匆匆回房,時夏跟在身后追,等進門才敢問:“小姐怎么了?” 忍了一路的眼淚在這一刻決了堤,成串地往下墜,她剛想拿帕子擦掉,又想起她方才用這帕子替母親拭過淚,氣得隨手扔到了地上。 時夏忙遞過來一塊干凈的,見她不說,也不敢多問,只好變著法地勸她舒心。 她哭了半晌,將眼睛哭到腫成一條縫,才生生忍住了淚意。 當日入京時,外祖拖著并不算硬朗的身子親自送她到渡口,途中路過一座石橋,他帶著她看了會煙雨,笑呵呵地說:“你看這石橋,經雨打風吹,方得巍然屹立。人啊,也是一樣?!?/br> 她蹬掉鞋子,抱膝坐在床邊,將頭枕在膝蓋上,靜靜回想著這一幕,默默將唇咬到破皮。 生恩要報,養恩要還。 她本沒奢求過戲文里的真愛能砸到她頭上。 但人就這么一輩子,過得好與不好,都是自己的事啊。 第5章 六月十六,萬壽節。 皇帝在奉天殿大宴群臣命婦,午宴擺至未時末才歇。孟璟從奉天殿出來,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豎排匾額,奉在天之上啊。 他左腳將將才踏出去,右肩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收回腳步看向來人,面無異色地問候了聲:“陳僉事別來無恙?” 陳景元從前是今上就藩時的近身侍衛,今上登極后御賜繡春刀,親自提拔為北鎮撫司僉事,掌管詔獄,為天子耳目。官階雖不高,算不得朝中大員,卻直接聽命于皇帝,旁人等閑使喚不得,身份自然水漲船高。 他原本是不認得陳景元的,但當年陰差陽錯,曾經在今上封地見過一面。 陳景元眸中閃過一絲訝色:“難為小侯爺還記得我?!?/br> “陳僉事武藝高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