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鷗鳥的鳴叫。頭腦里幻想著那白色的鳥兒振翼劃過天際的英姿,忽然與故鄉山林里撲簌簌驚起的山鳥的影像疊加重合。美麗的信州,他的故鄉。有多久沒有回去了?那個倉皇逃離的15歲少年。他感覺意識正在模糊,輕飄飄地離體逸出,慢慢走入蒼茫的夜色中。夜很黑,他很怕。黑暗的盡頭,似乎有種悲慘的命運正等待著他。但他還是一步步地走下去,仿佛腿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四周的景物漸漸變得熟悉,他的心卻開始慢慢沉下去,隱隱知道前方自己會看到什么。那似乎是個劇院,座位全隱沒在黑暗中,一束蒼白的聚光燈直直的投射在舞臺中央那個被綁縛的人影身上,襯著幕后慘淡的背景,更顯得觸目驚心。羽記得,那是歌舞伎中的一幕,講述戰國梟雄武田信玄的幼女松姬與織田信長的長子信忠之間的愛情故事。松姬與信忠兩情相悅,定有婚約,無奈兩家后來勢成敵對,婚約被迫取消。武田信玄去世后,兩家更多次爆發戰爭。武田家主勝賴一次戰敗后,發現meimei竟欲離開甲斐追隨信忠而去,憤怒的勝賴遂把松姬綁縛在一棵櫻樹上,訓斥她不該貪戀情欲背棄家族。羽年幼時曾和父母在東京看過名伶鶴川飾演的這出戲。那華麗的舞臺,精致的道具,如泣如訴的吟唱,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鶴川飾演的松姬。被繩索綁縛在櫻花樹上的松姬,全靠掙扎、扭動等肢體語言,表達出內心的矛盾。鶴川的表演極富張力,和服的領子半敞開著,露出敷著厚厚鉛粉的雪白的脖頸,臉上因為濃妝表情完全淡化,只靠一雙靈活的眼睛和魅惑的身姿便吸引了全場的眼光。優美到極點,便是妖艷。那一刻的鶴川,如有魔魅附身,與武田勝賴的一場對手戲,真能讓人欲念橫生。當時羽還年幼,不太有什么感覺,只覺得夕陽下燦爛如錦的櫻花,在樹上掙扎扭動、露出一截雪白脖頸的松姬,與性如烈火、身著染血盔甲的勝賴組合在一起,畫面說不出的好看。但發現坐在他身邊的父親卻看得臉紅耳熱,坐立不安,呼吸都變得粗重。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不知為何會記得那么牢。然而眼前這個舞臺卻只是對的拙劣模仿。毫無布景、道具可言,也沒有時而陰森、時而催情的背景音樂,蒼白的聚光燈映照下的是個宛如照相館背景般簡陋呆板的布景板,然后就是被綁縛的那個人……那不是鶴川式宛如女郎般的妖艷美男子,只是一個怯怯的青澀少年,燈光下赫然全身赤裸,白皙柔嫩的身體上爬滿了丑陋的艷紅色鞭痕。他在發抖。即時隔了那么遠,羽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緊張、驚惶和脆弱。少年在掙扎。和鶴川那魔魅的、挑情意味十足的表演相比,少年展露出來的,是真正的害怕。象頭跌進陷阱的小鹿,不顧一切地向往外逃。驀然間,一條皮鞭如靈蛇般自沉沉暗夜中飛起,兇狠地抽打在少年身上,肩膊上頓時又多了一記鞭痕。少年嘴唇一陣哆嗦,似乎想強忍住,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哭泣起來。那默默流淚的溫順和屈從似乎更能激起人的殘虐之心,鞭子妖魅般的不斷地自各個角度飛起,給那象牙般潤澤的身體,留下一個個黑暗之印記。每一下,仿佛都打在了羽的心上。卻完全看不見施鞭的人,暗夜中,似乎有一個魔鬼在無聲地獰笑。是的,他仿佛完全能夠感受得到那少年的痛苦和恐懼。那恐懼似乎并不僅僅來自于鞭子。他蹲下去,和那少年正面相對。少年在哭泣,柔嫩的雙肩微微聳動。他看見少年那淡如水色的顫抖的唇,小小的臉上滿是淚水。那赫然竟是少年時的自己。他吃驚地后退,突聽身后鞭風襲體,倉皇回頭間,一個頭戴青銅面具的男子,正一鞭向他當頭劈來。他想逃,腿卻怎么也邁不動,眼睜睜地看著鞭子向他抽過來,穿過他的身體,抽在少年那尚未完全發育成熟的、稚嫩的青芽上。“呀——”是他在大叫,還是身后那個被綁縛的少年?或者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人?羽只覺得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就要跳出自己的胸腔,猛地睜開眼睛,冷汗已浸透了全身。窗外冷風習習,遠方傳來浪花輕拍海岸溫柔的低語。羽躺在調教臺上,象離岸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夢中那個猙獰可畏的青銅面具,仿佛還在面前搖晃,每一根線條,每一處細節都如此清晰,他還能清楚地記得上面武田家徽的紋樣。又是那個夢。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做過同樣的夢,夢見自己幽靈般在黑暗中不住地前行,有時是奔跑,有時只是機械的挪動。黑暗的盡頭,那唯一的光源,照亮的就是這樣一幅暴力和情色的畫卷。他總是看見年幼的自己,如何在鞭打下顫抖流淚,而那夢中的青銅面具,也成為他現實生活中的忌諱,看到類似的東西總能讓他心神不安。好在近年來已經很少做這個噩夢了,卻在自己囚禁多日后的海島之夜,少年時代的噩夢再度重現。一剎那間,他劇烈地顫抖起來。夢境與現實、過去與現在,合而為一,難分彼此。他確信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但夢中的影像為何如此逼真?他甚至感觸得到青銅冰冷的質感,和少年凄惶的內心。不好意思詢問清孝,他曾打著求知欲旺盛的幌子,向清孝借了些心理學和性學方面的書籍,但仍然找不到答案。唯一可以掛得上鉤的,大概和母親去世后養父對他態度驟變有關。可是養父并沒有鞭打過他,吉野茂并不是個暴力狂,雖然來自親人的冷淡和敵視常常會比鞭子更傷人。羽只覺得頭痛欲裂,夢中少年那小鹿般柔和而悲哀的眼神刺得他好心疼。也許,他看到的其實只是內心深處的自己?溫順、柔弱、怯懦、驚惶、怕受傷害、想不顧一切的逃離,卻又不得不屈從于現實……劃開堅強的外表,在外人眼中歷盡坎坷、無論貧窮富貴始終從容鎮定、用銅墻鐵壁深鎖心靈對抗世界的淺見羽,是否其實只是這個在聚光燈下被現實重重綁縛得無力掙扎的柔弱少年?抑或,夢中的一切其實只預示著他今后的人生?這個想法讓他大大震動了一下,臉刷的就白了。到現在為止,他確實沒有看到任何希望。他需要食物和水,他的身體很虛弱,需要補充體力。如果有清孝那樣的格斗技巧就好了。他沒有衣服,總感覺很冷,渴望溫暖。赤裸的身體給他帶來很多情緒上的困擾,怎么說呢,感覺自己像頭沒有尊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