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一陣窸窸窣窣，風長林竟也在草叢里坐了下來，抬頭看著天。

雨前的草葉吸飽了水，露水沾濕了他的衣袂，可他似乎并不在意。

曲鴻忍不住問：“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以為我已經走出很遠了?！?/br>
風長林答道：“只要想找，總能找到的?！?/br>
曲鴻又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這般無理取鬧，你若是想要說教，就趁早說吧……”

誰知對方取出一個油紙包，在手上攤開：“我包了些吃的給你，還是熱的?！?/br>
油紙里裹了一張餡餅，十字形切成四塊，餡料冒著熱氣，是干菜加上山筍，摻在rou丁里。風長林見他面露疑色，解釋道：“這個叫拓馃，掌柜說是當地特色，其實我覺得焙面更好吃些，但是帶不出來?！?/br>
曲鴻撐起身子，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

風長林已經把油紙包遞到了他的眼前。

帶著煙嗆和油膩的香味飄進鼻子里，他只覺得胸中微顫，這味道穿過他的身體，一直落在心尖上，夕陽下的一切頓時變得豐富多姿，纖毫畢現。

他湊到風長林身邊，用手肘往他胸前戳了一戳：“一起吃吧，我知你定是沒吃過，肚子都是扁的?！?/br>
風長林笑著躲，“別鬧，很癢的?！?/br>
“原來你怕癢，可算讓我抓到弱點了?！?/br>
“這不算弱點，到了迎戰之時，我自會運氣調息，封閉多余的感官……”

“現在又不是迎戰之時，”曲鴻打斷風長林的啰嗦，傾身過去，一把攀住他的腰，故意做了個丈量的動作：“別以為你穿了寬松衣衫，別人就看不出你原來有多瘦，再為了我挨幾頓餓，連劍也提不動，我豈不成了罪人?！?/br>
風長林無奈道：“我橫豎說不過你，咱們一起吃便是?！?/br>
☆、輕劍快馬（二）

帶餡兒的拓馃吃下了肚，頭頂的天光又暗了一些，太陽往山下沉，山上的影子也慢慢移動，遠處的草尖還鍍著金邊，近處卻已經被幽藍的夜幕籠罩。

像是有人扯了一張布，沿著天穹抖落下來，慢慢地將四野蓋在其中。

澗底的草叢里，淡黃色的斑點跳躍得更歡快了。

風長林盯了一會兒，喃喃道：“想不到時值金秋，居然還有這么多螢火蟲?！?/br>
“大概是這澗底溫暖濕潤，少有風塵，不僅草比別處新鮮，小蟲也活得比別處長些?！鼻櫿f著眼前一亮：“不如我們下到溪邊去看吧，近處更好看?！?/br>
風長林面露遲疑：“不過是一些小飛蟲，也沒必要特地去看?！?/br>
曲鴻好笑道：“怎么，大師兄不敢承認自己對區區螢火蟲著了迷？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在你的寶貝師弟師妹面前檢舉你的?！?/br>
風長林目光閃爍，心虛道：“哪有什么不敢承認的，去就去?！?/br>
曲鴻大笑了幾聲，扯著他來到河邊，這里風果然很小，空氣濕潤，草尖沒過膝蓋，螢火蟲環繞在兩人身邊飛舞。

雖然只是些發光的小物，可聚在一起卻成了奇景，風長林從未見過這么多螢火蟲，不由得抬手去摸，淡黃色的斑點在他的手指縫里輕盈地鉆來鉆去。

曲鴻得意道：“其實夏天的時候會有更多，可惜我們沒趕上?！?/br>
風長林眨眼道：“無妨，可以等來年再看?！?/br>
曲鴻怔了一下，道：“若不是有要務在身，誰還會走這種窮鄉僻壤的小路?！?/br>
“說的也是?！憋L長林笑了笑，“不過夏天的洞庭湖也是很美的，有碧波萬頃，可以泛舟劃船，或者去岳陽樓上喝茶，僅是湖光山色便足夠看一整天，每個時辰的風景都不相同，以后我帶你去看?！?/br>
曲鴻忍不住想象了片刻，腦海里的風景似乎因為身邊人的描述而變得愈發生動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問道：“林哥，你說螢火蟲為什么會發光？”

風長林誠實道：“這我也不懂，或許天太黑，它們為了讓同伴能找到自己吧?！?/br>
曲鴻笑道：“可是每一只都發著一樣的光，哪里還有什么區別？”

風長林沉吟了一陣，道：“在我們看來確實都差不多，但它們自己一定辨得出區別，不要小瞧螢火蟲的本事啊?！?/br>
“你真是寬厚，連螢火蟲都一視同仁?！?/br>
“至少螢火蟲會發光，我可不會?！?/br>
曲鴻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表情，笑道：“哪天要是有人琢磨出一套練了便會發光的心法，你一定搶著要學?！?/br>
“這樣的心法當真很好，倘若人人都會發光了，我找你也更容易一些?！?/br>
曲鴻心中一漾，不由得眨了眨眼，想起這人方才的話。

只要想找，總能找得到。

他別開了目光，挺直了腰板，裝作往溪對面看，風長林忽然指著他的腰側，驚道：“鴻弟，你的玉笛也在發光?！?/br>
“什么？真的?！彼延竦呀庀聛?，拿在手里，不知為何，這冷冰冰的玉器竟被螢火之光照亮，泛著剔透的光輝。

他端詳了一會兒，見風長林的目光也一直膠著在上面，索性將玉笛遞給他道：“你想看就說嘛?！?/br>
風長林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回翻看：“真是塊溫潤的好玉，且能用作兵刃，只可惜……”他把嘴唇抵在一側的小孔邊，輕輕送氣進去，除了細微的風聲，什么也沒有奏出，“這玉笛為何吹不響呢？”

曲鴻黯然道：“我也不清楚，從義父把它給我當劍使的時候，它就吹不響了?！?/br>
風長林默默把玉笛遞還給他：“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了?！?/br>
“無妨?！彼鸬?，“我也時常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問出口。我和義父相處那么多時日，卻好像白費了一樣，如今懊悔也晚了?！?/br>
風長林來到他對面，望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你學了他的劍法，已是了不起的成就，我也研習劍術，自詡不輸于人，卻從未見過如此變化多端的套路，心下當真佩服得很，你不必再覺得慚愧?！?/br>
曲鴻對自己的武功也頗為自負，但被人如此誠懇地夸贊還是第一回，竟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道：“其實有些招式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你若是感興趣，我可以拆解給你看，我還沒有拆給別人看過，你的劍路比我穩得多，或許可以幫我精進?！?/br>
風長林喜道：“好啊，樂意之極。其實在臨安我與你并肩共斗，劍術短長相合，雖然拆招不多，但配合得頗為不錯?！?/br>
曲鴻道：“我也有同感。你的內力不差，只是招式死板了些，不妨與我共同切磋，定能有所提升，到時候再遇惡戰，也不至于像先前那般狼狽。嗯，我們就來創上一套‘螢火蟲劍法’?！?/br>
風長林笑道：“聽起來是像是兒戲一般?！?/br>
曲鴻與他說笑，心情又暢快起來，目光在他身上飄了一圈，忽然奇道：“你口袋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