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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干凈?”徐文耀一下被噎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說:“爸爸,這件事我們討論過太多次了,再進行下去沒意義。我還有事,先掛了,您跟我媽多保重身體,再見?!?/br>第28章過完年后一個月,G市開始下雨。G市一年中有許多天在下雨,春季是連綿細雨,夏季是雷陣雨,秋季稍微好點,到了冬季,如果足夠冷,那么冬雨能凍進人的骨頭縫隙里。這個城市似乎在圍著雨做準備,街上的騎樓有連在一塊的長長走廊,是方便行人避雨行走;煲的老火靚湯,路邊的涼茶店,相當一部分內容都圍繞怯濕驅寒的功效上;街邊鞋店常見到色澤亮麗的塑膠水鞋陳列著,遠看宛若盛開的一叢鮮花;女郎們時尚的挎包里總備著傘,裊裊婷婷撐在肩頭,爭奇斗妍的心思武裝到了傘尖上。習慣了這種天氣的人,也能覺出這種天氣的好來,比如雨巷中無論何種季節,總會遇上賣鮮花的花農,單車后扎著一大捆,賣菜一樣,吆喝著,空氣中含著甜美的香氣——這多少為這座務實的城市增添幾分詩情畫意,但徐文耀顯然有些不適應,他的鼻炎在G市以拉枯摧朽之勢爆發出來,早起晚睡噴嚏不斷,說話聲音憑空降低八個度,甕聲甕氣之中倒顯出三分不同尋常的性感醇厚來。他想抽空看醫生,偏偏沒時間,公司搬來G市雜事繁多,他的公司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賺錢到了一定程度,數字就失去意義,反倒是過程中的博弈和智力較量成為充滿魅力的部分。徐文耀在這一點上天生便是在其中游刃有余的人,他看中G市不是一兩天的了,古代帝王遷都,除了戰亂之外,所謀都是全盤策略,徐文耀把公司遷來G市也是如此,他想借此機會,將公司進行改組轉型,本地該疏通的關節,該攀交情的人,他早已著手布置手下開始運作。等到所有的部署猶如一架加了油的馬達一般沖勁十足朝前開,徐文耀才得空去了王錚所在的醫院,跟里面的醫生打了招呼,看了鼻炎???,命助理去付款拿藥的當口,徐文耀舉步朝王錚病房走去。他到的時候,正碰見他雇來照顧王錚的保姆鄒阿姨從里頭出來,看見他,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沖他笑了笑,眉眼彎彎,悄悄地說:“徐先生來啦?阿錚睡著了,你不知道呦,早上來了幾個學生,又唱又鬧的,阿錚陪他們玩了一上午,累得夠嗆,現在睡實了?!?/br>徐文耀頷首說:“謝謝,你費心了,下回你在一邊看著點,小錚不能累,知道吧?”他跟人說話向來語氣溫和,但卻自有一股軍人后裔的威懾力,令人不敢怠慢。鄒阿姨收斂了笑臉,知道他有些不高興了,忙挑開話題說:“阿錚今天心情好,中午飯吃得比平常多,還喝光了湯?!?/br>徐文耀果然微微笑了,說:“他喜歡吃什么是不會說的,你留意下,看他什么東西多吃兩口,記一下,下回他沒胃口時就給他做?!?/br>“是,”鄒阿姨笑瞇瞇地說,“阿錚真是好福氣,有徐先生這么個好哥哥?!?/br>徐文耀眉頭一跳,隨即說:“我進去看看,沒什么事的話,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辛苦了?!?/br>晚上和平時護理醫院有專門的人員,鄒阿姨不用瞎忙活,雖說是來照顧病患,但她的工作量還不算多,而且常??梢栽琰c收工回家,聽了徐文耀這個話,鄒阿姨笑逐顏開,跟他告了別,回病房拿了自己的東西,匆匆離開。徐文耀無聲地走進病房,看著闔目休息的王錚,微微發愣。生病時的王錚顯得格外脆弱,臉色蒼白,下巴尖細得可以直接在紙上戳洞,躺在床上低垂眼簾,長睫毛微微顫動,十個手指頭修長白皙,交疊著放在胸前,猶如一只垂死的蝴蝶。手腕精致的骨骼線條精美,隱沒在寬大的淺藍色病人服中。徐文耀看著看著,忽然能覺得久久冰封的內心輕微的酸疼,就如有一條看不見的絲線,一頭系在他心上,另一頭被誰拉扯著,隱隱作痛。他從沒試過這樣去端詳一個人的睡臉,他認為那樣很矯情,端詳一個人的睡臉,有時候無法看出寧靜單純這種東西,反倒會覺出幾分蠢相:比如有些人會張開嘴,盡顯平時看不到的呆相;有些人會耷拉腦袋,眉頭緊鎖,嘟囔著,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錢;有些人會流口水,會下意識掏鼻孔,抓頭發,沒那么多醒來時的講究。更可況,就算是美人,早上起床尚未梳洗之時也是邋遢丑陋的。但他看王錚,卻有種心平氣和的包容,像對著共同生活了多年的親人,不會去想美態那種玩意,只剩下理當如此。王錚微微動了一下,不知夢見了什么,右手無意識地揪住床單。徐文耀不自覺地走過去,在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把王錚的右手握在掌心,這幾天倒春寒,王錚手腳總是冰冷,徐文耀克制不住地想用自己的手暖和他的。徐文耀詫異極了,他從來不喜歡握別人的手,固執的程度有點像□不準客人嘴對嘴親吻。但現在,在這種狀況之下,他越來越想靠近這個年輕男人,摩挲他的手,或者更進一步,親吻他。這么多年來,他猶如一個收集郵票的男人一樣,固執地要在不同的情人五官中尋找那個刻骨銘心的影子,徐文耀記得很清楚,那個人鼻子長得并不英挺,鼻端很圓,左邊鼻翼上有顆很小的黑痣;臉不是瓜子臉,下頜骨有點寬,笑起來下巴弧線近乎為平;還有,他的雙眼皮是內雙,每次朝下看到時候,能看到那內雙的眼線,細細長長,像有人精心描摹上一樣。徐文耀甚至記得,老師的眼珠顏色,很淺,琥珀色,他整個人顏色都很淡,頭發是天生的板栗色,皮膚是那種并不潤澤的蒼白。但很奇怪,年復一年,徐文耀記得清當初男人臉上的每個細節,可他拼湊不了一個整體,他想像不出來,這個人整張臉具體如何,他如果活到今天,會變成什么樣。在監獄的時候,老師發瘋了,沖著十四歲的少年高聲叫嚷“我沒有罪”,那個聲音太凄厲,從此穿透了一個人的靈魂,將罪直接過到少年當時尚且稚嫩的肩膀上。從此,徐文耀就如圣經中所說的那樣,你必須日復一日背負十字架,隨我來。哪怕他已經無可挽回地忘卻了老師的臉,可他卻必須記得那張臉上所有的細節,他喪失了拼湊一個整體的能力,他只能靠著各種各樣的細節,鑿出來一個個贗品。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