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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的帷帽,隨意地打量了一回。
包廂靠近走廊的一側窗戶開著,望得見一樓大堂中的戲臺,方才他們進門時念白的角兒下了臺,這時換了個小的上來,聲音清亮地開了嗓。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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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帶人送上了茶水果點, 不敢多做停留地退了下去, 楊直垂著手守在了門口。
戲臺上的人開了腔, 宛轉又清亮的嗓音立時就引了一片喝彩聲。
顧瑟平日里不大聽戲,那人唱的又不是官話,是南地的土音,她倚在窗下的羅漢榻上, 扶著窗細細地聽了一陣子,才大概地聽懂了是在唱一個女子如何一路從荊陽涉江而下,千里迢迢地到徽寧去尋找失蹤多年的生父,一路幾多好山好水、幾多艱難險阻,都被一句句地唱出來。
她不由得道:“我從前就想著,以后要到江南去,在凌、揚之地買個田莊子, 每天開窗就是靈山秀水,也可以如堯陶之民, 與日生息……”
話還沒有說完,稍一轉頭就碰上了夙延川微微含笑的目光。
顧瑟下意識地住了口, 夙延川卻已經探過身來,一只手指比在了她唇上。
女孩兒的唇瓣柔柔軟軟,像雨洗過的花瓣似的。
夙延川心中一軟,有些話就不想說出來了。
他最后只是低低地笑了一聲, 道:“瑟瑟喜歡凌州、揚州的風物?這兩州都有許多山水,哪幾處最得瑟瑟的心?”
顧瑟有些赧然地紅了臉,道:“我也不過是讀了前人的游記, 心中有些向往罷了,并不曾親眼去見識過?!?/p>
她眉宇間就浮上了極淡的一點惆悵,道:“能陪著我爹到開原去,親眼見一見外面的人情和風土,已經是我家中十分寬容了?!?/p>
這世道對尋常的女孩兒遠遠沒有那樣柔軟。
世上的大多數女子,生于何處,就長于何處、老于何處。仰頭是后宅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能在清明、上巳到城郊踏一踏青,已經是一年的盛景。
少女剎那之間的失落讓夙延川心中有些刺痛。
他的女孩兒,從很久之前就籌謀著去江南一個人過上一輩子,他一直知曉。
她聰慧靈秀,又有父族和外家的支撐,只要不遇上天下傾覆的亂局,太平年月里安穩一生,原是順理成章。
是因為他的自私、他的不能割舍,讓她放棄了自己的愿望,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帝都這個漩渦里,留在了他的身邊。
夙延川斂眉深深地呼了口氣,才柔聲道:“以后我會多陪著你出去走走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順勢移開了話題道:“我聽聞云夫人喜歡湖石,你喜不喜歡?”
顧瑟柔軟的手指在他掌心蜷了蜷,卻又像是察知了他的心緒而安慰他似的,悄悄張開了手反握了他的。
兩個人頭碰頭地靠在一處,喁喁地說了一回話。
樓下的歌舞唱段似乎盡了一節,暫時地安靜了下來。
二樓就響起一聲高亢的贊嘆:“好!”
顧瑟忍不住回過頭向外看去。
夙延川溫聲問道:“怎么了?”
“這聲音仿佛有些耳熟?!鳖櫳曇裟^去,就看見二樓以屏風隔開的雅座之中,有個青年男子排眾而出,拊掌道:“慶淮班不愧是揚州第一等的戲班,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一面就從袖中拎出個小錢袋子,早有侍奉在一旁的伙計機靈地接過,小跑著下樓送賞錢去了。
上下兩層樓,折廊間不遠不近的距離,足以讓顧瑟看清了那人的面目衣飾。
她面色微微地冷了下來。
夙延川沿著她的視線稍看了看,很輕易地就認出了使她生怒的該是哪一個人——那青年長身玉立,生了一副典型的顧家人相貌,穿了件寶相紋的潞綢圓領袍子,顯得十分的溫文爾雅。
片刻之間,又有另一個青年從屏風后走出來,攀住了前頭那青年的肩,兩個人笑著說了句什么,又一同回雅座里頭去了。
后來的這個人卻是夙延川的熟人,讓他不由稍稍揚了揚眉。
他詢問地看向了顧瑟。
顧瑟對上他的目光,卻微微地搖了搖頭。
她已經回轉身來,拿銀簽子挑了塊桃rou在口中慢慢地嚼了下去,才道:“我不過是替祖母心寒?!?/p>
顧家的習慣,子弟到了七、八歲上,天資、秉性都見了分曉,家中就為其在天下間廣擇師承,選定了合適的老師,即使要將孩子遠遠地送出幾千里也在所不惜。
顧九識當年到退思書院求學,就是因為云氏退思書院的山長云既山是顧崇當年的同科,顧崇深知其人稟賦極慧,不但詩書俱精、見識廣博,還極擅應制,后來果然教得顧九識探花及第,是本朝都數得上的少年進士。
到后來結下兒女親家,成全了顧九識和云弗的姻緣,所育獨子又到云既山身邊去讀書,也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便是顧崇自己,觀其履歷,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
顧九枚是顧家百年罕見的異數。
而或許也是因為顧九枚的緣故,顧匡從小的課業都是顧崇親自教導,帶到八歲上,選了又選,才為他選了一位老儒做課師,送到了蒼南去。
沒有過幾年,那老儒過世了,顧匡就回了府中。
那時顧瑟已經開蒙,泰半的時間都跟著顧九識,也有些時候是在顧崇書房里讀書,沒過上一半年,她已經和顧匡讀一樣的書、做一樣的文章。
那以后不到一個月,顧匡就進了國子監。
顧家子弟有從未進過國子監的,有下場前去了半年、三個月的,唯獨沒有顧匡這樣,一讀就是幾年的。
大約既是長孫,又難得地常到膝前,鐘老夫人對他十分的牽掛,大事小情都會想著他。
而顧匡也是平常待在學中,逢休沐日就回府里來,規規矩矩地陪著鐘老夫人說話、解悶,即使應酬到極晚了,也要回家來到樵蔭堂門口磕個頭。
連她也覺得這位堂兄無論怎么講,至少為人品行都稱得上端方雅正。
短短幾天之內,顧匡身上出自風月場的“余紅繚亂”,和非節非假、本該在國子監中求學,卻出現在酒樓中喝彩、捧角兒的舉動,讓顧瑟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個人。
倘若他只是偶然為之,那也不過是年少輕狂,尚且值得一二寬容。倘若他常年如此,而顧崇看上去一無所覺,想來大約是國子監中關于他的考課出了紕漏。
她微微凝眉,夙延川心中便有無限憐惜。
他忍不住道:“瑟瑟,交給我就是了?!?/p>
顧瑟正在回憶著國子監祭酒的家眷有哪一位與自己相熟,聞言微微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對上了夙延川有些無奈的眼。
他柔聲道:“交給我就這么難?”
顧瑟道:“您事務繁重,這樣的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