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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段大段被刪掉的內容,用黑色水筆劃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原來寫了什么。話里有很多錯字,被涂成一團,又在旁邊寫上了正確的。有些字看得出是照著字典或者書硬抄下來的,一筆一劃寫得出奇的大。冬天的太陽和病人一樣,虛弱無力,沈順清合上本子,抬起頭。陽光淡淡的,北風也淡淡的,不帶一絲暴戾驕橫,猶如曲飛的性子,細細柔柔。“曲霆……”“嗯?”“我們去領養個孩子吧?!?/br>“好?!?/br>“養一個跟曲飛一樣眼睛大大的孩子?!?/br>“好?!?/br>“給他取個名字,跟你姓?!?/br>“好?!?/br>“叫曲思飛怎么樣?”“好?!?/br>他拉著曲霆坐下來,靠在他肩膀上。“怎么辦,他剛走,我就想他了?!?/br>曲霆知道他說的是誰。此間相遇,此間告別。------------------------------------------------曲飛像個小大人一樣說希望沈哥多照顧哥哥,然后主動問起十五年前的事情,沈順清也就如實說了,到他家的是他母親的一位領導。沈順清沒有講完所有的故事,那些商業上的算計,被偷走的圖紙,他還沒來記得說,曲飛就消失了。或許對一個年齡定格在七歲的小鬼而言,他只是單純想知道那天敲門的是誰,就像想知道一加一等于幾一樣,你告訴他等于二,他就滿足了,至于復雜的哥德巴赫猜想,那不是一個孩子想知道的。沈順清坐了會兒又覺得發冷,哆哆嗦嗦地要回房,一路和曲霆聊起昏迷前打聽到的事。“既然警察拿到錄音,當年的事情算是真相大白?!本扒嗪瘫揪褪侨”:驅?,這次可能面臨要數罪并罰。他笑了笑:“產業園的事是我捅出去的也捂不住了,不知道我這工作還能不能保住?!?/br>曲霆攬過沈順清的腰:“和我去G市,我們離開這里,你可以不用工作?!?/br>沈順清歪著腦袋笑:“你養我?”“我養你?!?/br>春節越來越近,街頭巷尾掛上紅燈籠,“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的歌聲一遍遍轟炸著人們的耳朵,幾十年就播這一首,沒丁點兒新意。但就算從早循環播到晚,也沒人去投訴或抱怨,反而會魔怔地跟著哼,一年到頭都希望添個好彩頭,沒人和“恭喜發財”過不去。沈順清出了院,在家休息了幾天又回到崗位上。頭上的傷也愈合了,只是頭發長得稀稀拉拉,他出門都得帶帽子,跟怕中風的老大爺似的。他沒去G市,甚至沒有任何領導來找他談話,就像他曝光產業園的事情不存在一樣。這不對勁。赴約前,他本能地在兜里揣了錄音筆,入院后,筆就被曲霆交給警方。錄音里不僅提到了往事,也提到沈順清曾暗訪花明村。后來,沈順清找了個老交情的公安局的頭兒,對方才說了。錄音提到杜曉菁偷圖紙,那就坐實產業園從一開始有做手腳,深究下去就是官商勾結把關不嚴,當時在位的很多領導都脫不了干系。十五年過去了,有些領導“上去了”,有到省里當常委的,有調到省廳當一把手的,都是以后還要往上升的人物?,F在上面不承認這事,說是‘義華私改,與審批、驗收無關’。沈順清的錄音筆交上去就被銷毀了,連聽過錄音的兩個基層民警都被安排轉崗。沈順清氣得拍桌,差點震翻老領導的保溫杯,“那曲家兩條人命呢?!”老領導連忙安慰,“只要沒過追訴期,這個該怎么辦還是怎么辦,咱們公安也不是吃閑飯的嘛?!?/br>“我有時候也佩服你,就是……”老領導‘就是,就是’了半天也沒蹦出個下文,一個勁兒地搖頭,最后拍拍沈順清的肩膀:“給自己放個長假,休息休息?!?/br>離開公安局,沈順清心里空落落的,開著車在街上游蕩,街上掛著新年新氣象的標語,環衛工彎著腰擦洗著路面的垃圾桶,除不掉的污漬就用油漆蓋住,看上去又跟新的一樣。路過環城片區時,恍然發現工地已經看得出模樣了,塔吊高聳,鋼筋深深插進土里。眼下工人們都踏上返鄉的火車,工地已經停工,廠門緊鎖。他放下車窗望了眼,在路口掉頭往另一個方向開去。鄉下年味反倒沒城里濃,以前家家戶戶還去鎮上買鞭炮,現在城鄉都禁鞭,鄉下人也懶得往鎮上跑,拉上鄰居湊桌麻將樂呵樂呵。程大爺端著小碗追著滿院子跑的小孫女。小孫女跑得飛快,嚷著不要吃飯,看到沈順清以為來了生人,又飛快地鉆到爺爺身后。“沈記你怎么來了?”程大爺問。“快過年了,過來看看你們?!鄙蝽樓鍙暮筌噹岢鲆幌渑D毯屯蠖Y包:“給孩子的?!?/br>“這怎么好意思,”程大爺說,“前些天曲總還來過,也提著禮物,你們真是太客氣了?!?/br>“他來過?”“嗯,和他秘書吧,那個小平頭,還有個年輕的記者,說是你學生,叫什么我給忘了?!?/br>“陳燦?”“對對,是這個名字?!?/br>“他也來了?”“是啊,說來看我們。那孩子話少,說什么我也沒聽懂……”程大爺扯了沈順清的衣服,把人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聽那孩子的意思是,有什么地方對不起我們,你說這大過年的說這話做什么……”小孫女抱著程大爺的腿奶聲奶氣地喊爺爺,程大爺只好把小孫女先抱回屋。“我活了大半輩子,人也不糊涂。你們第一次來我家,我就覺得奇怪,哪有開發商對拆遷戶跟對親人似的,這不正常啊。這次陳記者也來了,那小年輕眼里藏不住事兒,我就想啊,是不是有什么事說不出口?!?/br>沈順清靜靜聽著。“我想過了,搬遷該拿的錢,一分沒少我們的,這里面真有什么說不出口的就別說了。我都這個年紀了,現在兒孫滿堂過得也快活,去較真人家說不出口的事兒做什么。做人難得糊涂,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話,我們得聽老祖宗的?!?/br>他提起沈順清帶來的禮包擱在桌上。“這心意我收了,但以后別來了,也跟曲總帶個話,叫他也別來了,都別來了?!?/br>沈順清站在程大爺家門前,墻上褪色的春聯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幾天后這里會換上新的春聯。程大爺慢慢走遠,小孫女趴在爺爺背上眨著大眼睛和他告別。沈順清回到家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曲霆打了好幾個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回來,像是患上某種強迫癥,恨不得時時刻刻把他鎖在他視線里,沈順清知道曲霆失去了太多才會患得患失,也就由著他去,給曲霆發了定位,說一會兒就到家。家里沒了曲飛,沈順清偶爾會傷感,總覺得電視機前少了個光著腳的熊孩子。曲霆正在廚房煮湯,自從他住院,每天的湯就不帶重樣,他都覺得自己被養得油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