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也

    第一章   林也

    沈青和第一次見林也是在死黨林兮的家里。

    她端坐在客廳正中央抱著茶杯環顧四周，雙層的洋房，房頂正中掛一盞閃瞎人眼的水晶大吊燈，死也沒想到自己進大學交到的第一個朋友竟然是個富二代。

    “愣著干嘛，趕緊開電視，到點兒了吧快”林兮端著一盤子的水果零食走過來。

    天色早已暗下。

    “嘿嘿嘿，今兒我非得試試這套音響”她噼里啪啦一頓cao作，跨年演唱會嘈雜的聲響從落地電視屏幕兩旁的黑色匣子里溢出來，那立體環繞的感覺頗讓人有些現場觀戰的錯覺。

    “資本家的生活確實很容易讓人腐敗”沈青和暗暗驚嘆。

    她生在一個小康家庭，爸媽都是中學老師，從小到大過的都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絕不可能為了在家蹦迪專門花個十多萬給電視機配制一套音響。

    “姐，你們能不能小點聲兒”頭頂傳來一個聲音，帶著變聲期特有的少女質感。

    沈青和抬頭，看到二樓欄桿邊上立著一個清瘦少年，他穿著灰色的家居服，腳上套著毛絨拖鞋，額前的劉海稍微有些亂，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我—不—要，你趕緊起來了，怎么跨年還這么多瞌睡”林兮頭也不回，大聲回應著。

    少年好像有些無奈，蹙了蹙眉毛，往腦后刨了一把頭發。他回頭進房間，一會功夫便換了件深藍色的絞花毛衣下樓來，只是表情上看起來還并不十分清醒。

    “這我朋友沈青和，以后叫青姐聽到沒”林兮轉過頭向著他，又反過來給沈青和介紹，“這我弟林也，今年初二，在家就只曉得睡覺”

    沈青和笑。

    林也沒理林兮，徑直去廚房拿了飲料。

    “嘿臭小子，就給自己拿，給我倆也拿兩瓶啊”林兮吩咐著，順手搶過林也手里的可樂遞給沈青和，揮揮手讓他去廚房再拿兩罐。

    他歪頭嘆了口氣，習以為常地轉身又向廚房走去。

    沈青和笑道：“看來你這家庭地位還挺高”

    “那可不”林兮理所當然，“我這弟弟啊是個書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學習和睡覺，哪像我這么活潑可愛”

    沈青和徹底憋不住了，大笑著嘖了她一頓，又兀自想著，時代的確是不同了，現在的富二代們也能是心無旁騖刻苦學習的主，像她這種書香門第無產階級出身的，反而歪心思多得很。

    當然，這一點別人看不出來，畢竟沈老師家的女兒在學校也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只有沈青和跟她的男朋友們知道，乖乖女從初二開始，戀愛就沒斷過。

    沈青和是皮膚白皙小鼻子小嘴的南方姑娘長相，加上父母都是教師，很難讓人想到她會是早戀協會的資深會員，再加上本人成績優異又行事低調，早戀這么多年從未翻車。

    除了高考。

    說起來也是烏龍一樁。她那會跟班長于振東每天情書交換地熱火朝天，熟練到作文分數都漲了不少，直到某次她把情書當成了作業交上去，被語文老師直接拎到自己爹的辦公室，堪稱一場華麗的社會性死亡現場。她最終也沒有說出情書的那頭是誰，而于振東，也就“順理成章”地保持了沉默。這場無疾而終的戀愛給她留下不小影響，她每每想到自己在班上念檢討的時候坐在角落里的于振東那躲閃的眼色，就覺得愛情真他媽沒意思。

    她最終還是放過了他，但沒有放過自己。

    高考成績出來的時候家庭氣氛沉重了一個星期，沈老師堅持她是因為早戀影響了考試，并不住地痛心疾首自己的乖女兒平平安安長了十幾年怎么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掉鏈子，沈青和卻在心里默默腹誹戀了這么多就栽這一回已實屬老天開恩。

    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于是在接連幾個日夜的輾轉反側后，她堅持拒絕了父母關于復讀的建議選擇了一所普通大學就讀，美其名曰要學會接受命運的安排。

    大學離她曾經夢想的A大不遠，沈青和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選擇到底是想賭氣還是懲罰自己，亦或是兩者都有，尤其是當她知道于振東最終去了A大。

    校園生活倒是比她想象得順利許多，幾分姿色再加幾分聰慧，沈青和在學校里混得如魚得水，進校很快就成了社團里的核心人物，跟林兮就是在那認識的。起初沈青和只覺得這姑娘有點缺心眼兒，說話做事不管不顧的總是一不小心得罪人，后來發現她是真單純，也是真善良，沈青和喜歡真誠的人。尤其是在發現倆人連星都能追到同一處以后，林兮直接把沈青和劃入了生死之交的范疇里，到哪都要約著。

    今天的跨年演唱會就是林兮以爸媽不在家為由把她從宿舍里約到了自己家，彼時的沈青和并不知道這家里她其實并不孤單，但來了之后，她總算明白了林兮這份沒心沒肺的單純從何而來。

    桌上哐哐哐放下了一排飲料，林也抱著一捧易拉罐堆在林兮眼前。

    “找打是吧你林也”林兮橫眉冷對。

    “我又不知道你們要喝什么”罪魁禍首漫不經心地橫瞥了她一眼，在茶幾的另一頭坐下來。

    沈青和這才看清了他的臉。難得青春期的男孩子臉上還干干凈凈的，連一點痘印也沒有，眼睛里的流光雖不算熱絡，卻因著長而密的睫毛添了許多神采。

    是好看的，雖然還帶著些小孩子的稚氣。

    “啊出來了出來了！”林兮尖叫，是她喜歡的歌手。沈青和捂著耳朵嫌棄她的聲音破壞了立體環繞的好氛圍，瞧見一旁的林也拿著可樂小口嘬著看屏幕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弟弟有喜歡的明星嗎”沈青和總覺得應該要跟這家里的另一個主人說點什么。

    “他懂個屁”林兮興奮之余不忘接著揶揄自家小弟，“我天天帶著他看選秀他都記不住”

    “那種無聊的東西也只有你才會喜歡”男生終于搭腔，卻依舊不是什么好話。

    “誰說的，你青姐也看啊，是不是”林兮做了一個得意的表情。

    “是，畢竟誰都喜歡青春的rou體嘛”沈青和話一出口覺得的不對味兒，沒想到林兮竟沒心沒肺地接了下去。

    “誰說的，他就不喜歡，我以前問他班上有沒有美女，你猜他怎么回我”林兮猛灌了口汽水，“他竟然跟我說他分不出來別人美不美”

    沈青和被逗笑了。這說辭怎么這么耳熟。

    “看來弟弟以后是要成大事的人”她隨口講了一個破梗，卻在余光里瞟到林也微微向上的嘴角。

    話雖這么說，她其實是真心相信的，畢竟按林兮的說法，一個只知道學習和睡覺的小孩，對異性缺乏關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這樣的相信當晚就破碎了。

    事情發生在零點過后，那時的林也早已回房，沈青和宿在林家跟林兮睡在一起，越聊越興奮的兩人口干舌燥地要去接水喝，沈青和于是抱著兩個杯子往樓下走。整個房子里都是黑黢黢空蕩蕩著，沈青和快步下樓，卻在樓梯口撞見了正準備上樓的林也。因為想著屋子里沒人，沈青和出門的時候只穿了自己的吊帶睡衣，胸前兩根細細長長的肩帶托起渾圓的兩塊，溝壑和山頂都很明顯，背后春光更是一覽無余，十分清涼的款式。男生似乎愣了一下，沈青和在他的停頓中猛然感覺到身體表面的涼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也愣在那里。僵持了幾秒鐘，他終于退了一步，示意她過去，沈青和干笑了一聲連忙隱沒在了黑暗里。

    她直到樓梯上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才趕緊畏畏縮縮地飛回了林兮的房間，手臂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我就說讓你穿件外套咯”林兮看著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的某人揶揄。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她愿意把自己裹成粽子再出去。沈青和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尷尬的一瞬。

    “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她不停給自己洗腦，對方只是個小孩，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卻總在中間停頓的一刻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進去，因為她清楚地記得，在擦肩而過那一瞬，她分明看見對方耳后升騰起濃重的紅暈。

    當然，這個小插曲的威力僅僅持續了一晚，因為第二天告別林兮以后她就把一切都拋諸腦后，開始擁抱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