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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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過得飛快。

    沈青和在大學談了三場戀愛，越談越短，高三在于振東那里的失敗仿佛一下子掏空了她對愛情的熱情，也給她的柏拉圖時代畫上句點。她畢業選擇了直接工作，而林兮被爸媽拉回自家生意莫名其妙變成了小老總。

    “你這性子真的不會把你家公司給敗光？”沈青和不止一次質疑林兮大大咧咧的個性根本做不了生意，得到的卻是對方無奈的回復：“那能怎么辦，我弟打定主意要學醫，不就只能趕鴨子上架我來”

    學醫啊。沈青和忽然想到于振東那個王八蛋也是醫學生。她曾經也打算學醫，這是他們某封情書里的約定，但最后的最后，于振東依然還在既定的人生軌道上前進著，只有沈青和早已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去向哪里。

    也不是沒怨過?？?，情書是她自己不小心交上去的，成績是她自己考的，也是她自己做出了不要復讀的決定，她誰也賴不著。甚至就連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是她自己選擇掐滅的。高考之后于振東找過她，她面無表情地把他的道歉和祝福全都扔在門外，一個人在屋子里大哭了一場，不知道為誰。

    時間就這樣飛過了25歲，門檻一到，沈爸沈媽也開始按捺不住地催她找男朋友。

    你們的女兒談戀愛已經談夠了。她在心里說，卻還是滿臉堆笑地敷衍著二老表示正在努力，然后繼續享受單身生活。說來也奇怪，讀書的時候不談戀愛仿佛會死，工作了反而興趣缺缺，一不留神就單身了快三年，空窗期長到林兮都要問她是不是性取向變了。

    “畢竟什么類型的男人你好像都試過了但還是定不下來，說不定你其實喜歡女人”

    沈青和聽著這番謬論白了她一眼：“明天就找個人結婚你信不信”

    然后她在次日收到了于振東的婚訊。

    電子邀請函上跳躍的文字打得她腦仁疼，

    「于振東&嚴莉莉，恭候您的光臨」

    嚴莉莉，好像是他的大學學妹，于振東在A大一路念到博士，還沒畢業竟然就已經要結婚了。

    “先上車再補票？”

    這么一想沈青和忽然一陣心梗，看來于振東也并非謹慎到滴水不漏的人，又或者，人總是會變的。

    婚禮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周六，因為在A市辦，高中時候的舊友來得不多，沈青和找了桌看起來同齡人比較多的坐下。

    其實到現在她也沒想通自己為什么要來。不是初戀，也不是好友，連前任都只能算勉勉強強，唯一值得標記的是，這個人的確是她人生軌道中那一粒石子，但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他是如何讓她偏離了方向。

    “你是...振東的前女友？”耳邊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

    “??？”沈青和剛把茶水送到嘴邊，“呃，算吧”她飛速想了想自己到底哪個行為看起來像是在意難平。

    “哈哈，我竟然猜對了，對不起冒犯了，我就是想知道讓振東念念不忘這么久的人到底長什么樣”

    念念不忘？什么鬼。她跟于振東早在那場無聲的告別以后就失去聯系，連他去了A大都是路上偶遇班主任的時候才了解，相隔不過一公里的兩個學校他愣是一次都沒找過她，這叫什么念念不忘？

    “這...你可能認錯人了”

    “怎么可能”女生一臉篤定，“他就一個前女友”

    沈青和不再回話，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前男友”的婚禮上跟別人聊自己跟他的往事，還好，女生的注意力片刻后就被往這邊過來的幾個人吸引住了。

    “嘿！在這邊”她向他們招手，那些人順勢過來坐下，跟桌上的人互相問著好，明顯是認識的，除了她。

    沈青和忽然覺得自己選擇了一個極端錯誤的位置。

    “趙老師今天有個學術會議，過不來”為首的一個解釋著，“所以就讓學弟代他過來了”，他指的是跟在末尾的那個條紋衫的男生。

    趙老師，學弟，看來這桌應該是他們研究室的人。

    “哦對了，這個這個，就是振東的前女友誒”女生重新將話題拉了回來，興奮地向他們介紹著，全然沒注意到沈青和頭頂的黑線已經快爬滿整個額頭了，她尷尬地和他們點頭示意，目光一個個掃過去，無一例外都帶著些玩味打趣的表情，直到停在條紋衫男生那里。男生明顯比其他人年紀輕，卻莫名有種氣定神閑的氛圍，像是他非得連姿態都要比著教授的擺，這趟宴才算替得完整。

    這種所有人都認識她她卻誰也不認識的氣氛讓沈青和有點難受，她覺得自己一舉一動都在接受著別人的打量，這跟她當初想要一個人“告別青春”的心里初衷完全不一樣，現在這架勢，她連走神都不敢，生怕別人以為她在內心獨自垂淚感慨物是人非，而其他賓客，也都保持默契一般的在打完招呼后就不再看她，除了一個人。

    從那群人入席開始，沈青和就覺得有一個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追隨著自己，她起初以為是自己多心，直到新郎新娘登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臺上，她才確信，那個目光確乎是一直黏在自己身上，是那個替教授來的條紋衫學弟。

    他看得那樣坦蕩那樣自然，搞得沈青和反而有點心虛地不敢接上。

    他認識我嗎？她暗自腹誹，可自己在A大確實只認識一個于振東，那人如今穿著西裝在臺上。

    沈青和不自然地撥了撥頭發。

    這個人，確實是有一點面熟的，她努力回想著，但始終記不得到底哪里見過。

    放到平時，她可能會大大方方地跟他搭話，問問他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但今天，她一點也不想打破這桌上維持到現在的微妙平衡。

    奈何老天爺不幫她，這份小心翼翼維護著的平衡很快被臺上橫過來的捧花無情打破。頭頂中招的那刻沈青和懵了一下，若不是新娘子確乎是背對人群扔的花束，她幾乎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看準了砸過來的。

    桌子以外的賓客都在歡呼，桌子以內的賓客面面相覷著憋笑，只有沈青和不知做何表情地捏著那捧藍白相間的花束，像一塊燙手山芋。

    事情還能更糟糕嗎。她現在無比想乘時光機回到一個星期前抽死決定來參加婚禮的自己。

    而事實證明，可以。

    因為喧鬧之中司儀竟然把話筒遞了過來。

    她仿佛一下被拉扯回讀檢討那個時刻，一些眼睛打量著，一些聲音議論著，而她看向的那一個，在尷尬地躲閃。

    于振東顯然沒有預備會在婚禮上見到她，畢業后的那次不歡而散讓他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對她是有愧的，那場風波從頭至尾作為男主角的他都沒有出現，自知兩人沒有機會再繼續下去，但聽到她高考失利的消息，于振東還是慌了心神，他去找她道歉，鼓勵她從頭再來，自己起初的確是害怕給履歷沾染污點選擇當了小人，但從來沒想過毀掉這個女孩的前程。沈青和當時一句話也沒有地把他關在了門外，兩個月之后，他聽見她去c大的消息，她沒有復讀。

    相隔不到一公里的兩個學校，他有許多理由可以去找她，但當他終于邁過心里防線想要去補償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早就有了新的男朋友，過上了新的生活。

    也許是他想太多了，于振東那時暗自想著，也許自己對她的影響根本沒有這么大，就算沒有他，就算上不了A大，她依然可以過得很精彩。

    她一直就是這樣一個人。今天仿佛又一次證實了這一點。

    “我...額我是新郎的...高中同學”沈青和思忖半天，還是把“前女友”這種砸場子的名詞噎了回去，她看見于振東的表情松弛了下來，心里頓覺好笑，難不成他以為自己是來搗亂的嗎。

    “感謝新娘子今天把祝福傳遞到我手上，在這里我祝這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得體又簡潔，沈青和想不到有比這更合適的方式來結束這場煎熬。掌聲雷動，司儀接過話茬繼續賣弄花里胡哨又毫無意義的排比句，沈青和看到于振東發自內心的笑容，心臟落了下去。

    這樁浮在歲月里許多年的沉疴舊夢，終于徹底變成了她一個人的心結，從此以后，沒有人再會和她遙相呼應。

    她難受得緊，端起桌前的酒杯飲了下去。宴席開始，觥籌交錯之間也沒有人再抓著她這個剛剛拿了捧花送了祝福的前女友目光揶揄，酒精把一開始的尷尬沖淡，她甚至跟身邊的女孩聊了起來，知道這桌上的都是跟于振東一個研究室的師兄弟，知道她的名聲來自某次同門聚餐時新郎喝多講的胡話，大家只是有點好奇于在學校向來謹小慎微的于振東失態時念念不忘的女孩到底是個什么模樣。她還知道了條紋衫學弟是個本科生，在他們研究室跟著趙教授做課題，不出意外以后也是同門師弟，但學弟本人卻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仿佛這些人的話題跟他沒什么關系，沈青和也就不便深究，一杯一杯地只跟其他人喝酒打趣，但總忍不住在眼色交錯的間隙投向那個看起來有點置身事外的條紋學弟。他兩鬢剔得短，劉海也薄薄的，眉骨連接到鼻梁上的線條中和了長而密的睫毛里的絲絲女氣，是不會缺女孩子喜歡的皮相。

    也許天下帥哥都是相似的，所以才覺得面熟，沈青和想得入神，差點沒注意到新郎新娘已經端著酒杯過來了。

    程式化的寒暄客套，氣氛至少看起來十分融洽，一杯飲盡，于振東輕輕地對沈青和說了一聲謝謝，她微笑，盡可能用最真誠的語調回了一句恭喜。

    終于算是一筆勾銷了，至少在于振東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