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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我也很想哭。柳大夫比我爹先到,回頭就看見我落在后面,趕緊又折回來找我:“長林真是……粗心大意?!?/br>我無話可說,我爹他不是粗心大意,他只是經常忘記自己還有兒子這件事。夏煜沒走正門,直接從院子里翻出來,看見爹娘正在互訴衷腸,也不好意思打擾,只稍作停頓又多趕兩步到我面前,伸手來扶我。我有些感動,第一次覺得至少親哥還是好的,要是沒有夏煜,我就會變成地里一棵沒人疼愛的小白菜。只是夏煜現在也是一副灰頭土臉的凄慘樣子,衣服上都是泥灰,額頭上磕破了皮,一邊臉上跟被人打過似的又紅又腫,雙眼也都染著一圈紅,看起來簡直像只打架打輸了的兇狠大兔子,我不禁就問他:“誰打你了?”“臉上是娘打的?!毕撵险f著,微微側頭躲開了我去戳他臉的手指。我心想果然如此,又慶幸自己遇到爹的同時還遇到了柳大夫,否則我真的可能被我爹折騰死。“你這身上呢?”我的手指沒戳到他的臉,就順勢落下來點了點他的肩。“方才在和嚴三比劍……”夏煜說話很不甘心,想來是沒打贏。這時候嚴三也走了過來,他沒理會我和夏煜,卻是對柳大夫恭敬行禮:“公良先生許久未曾來了?!?/br>柳大夫順手就把我推給夏煜,自己站起來笑道:“事情太多,實在不得空閑,三公子近來可好?”嚴三見了柳大夫,整日嚴肅如木板的一張臉上竟也有了笑意:“托公良先生的福,再未有過病癥?!?/br>他叫柳大夫公良先生。那個制作出火樹銀花,受千重雪上下尊敬,十五口中“人很好又很會講故事”的公良先生就是在我們九山派行醫二十年的柳大夫。這算什么?毫無疑問,柳大夫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溫柔細心,善解人意。他作為醫者,救治了無數人,九山派從掌門到弟子,都受他照拂;下山時也會給山下鎮子里的病患看診且從不收診金??伤瑫r又是千重雪擅長制毒的公良先生,他做出的火樹銀花奪去的生命同樣不計其數,不僅我曾為之所傷……最后也是以此自戕。盡管知道人有多心多面,可這算什么?我一直相信的,愛戴的,依賴的又是什么?或許柳大夫也有難言之隱,或許他沒有錯,或許對錯與否本身就毫無意義,我只知道自己此時是真的很難過。“怎么了?”夏煜問我。我沒有回答,只是把臉埋在他肩頭,我以為我要哭,這三日來,許多時候我都以為我要哭,但一次都沒有哭出來,現在也沒有。此時此刻,明明該為活著的人感到慶幸,為相逢與團圓感到欣喜,可我為什么這么難過呢?“柳大夫,您再看看他……”夏煜沒得到我的回應,又叫了柳大夫。“剛才還好好的……是不是哪兒摔疼了?”柳大夫又蹲下來摸我的脈。“不疼?!蔽铱粗蠓?,很想問他火樹銀花的事,又覺得這事還得怪我自己未曾了解他。柳大夫確實沒有騙過我,也沒有刻意隱瞞什么,是我一廂情愿對他完全信任,看到他日常生活就自以為了解他的全部,把他當做傾訴的對象,自顧自地相信他永遠是和我站在一邊的。事實上他對我的關懷一如既往,可我看他的目光,卻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純粹。“那就是弈汐要和我鬧別扭了?!绷蠓蛴挚创┝宋业男乃?,“你呀……是不是怪我當初不直接給你解藥?”“什么解藥?”夏煜似乎還不知道千重雪內公良先生的名頭。“火樹銀花難制,解藥也難制,確實有一味藥只在西山雪峰才會生長,煉藥所需的材料,都是三公子每年一次派人直接送給我,那時候我剛送出去一批,因為不曾想過你會中毒,手邊也沒有留存,所以只能配些簡單的藥穩住你的病情。“后來你們梅溪那么一鬧,你下落不明,弈陽又失蹤好幾日,我擔心就算你們這次平安無事,將來或許還會再有中毒的時候,便傳訊給他們,又問他們要了一些解藥回來,一直帶在身上。“可等我再回來,你中的毒已經解了,我也就沒有再和你說,若是我這么解釋弈汐還生氣的話……”柳大夫聲音很輕,“我去給你買糖吃好不好?想吃什么都可以?!?/br>“我不生氣,我沒有生氣?!蔽亿s緊抬頭,卻看見柳大夫瞇著眼睛,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大不小,是個最最溫柔的樣子。“那今日我們先進去吧,弈汐內傷深重,還是少吹風的好?!绷蠓蛘酒饋?,“以后弈汐想聽故事,盡管來找我就是?!?/br>夏煜沒說什么,很自然地把我抱起來跟在柳大夫身后準備走。“夏凜?!眹廊蝗唤形?。柳大夫和夏煜都轉身回來看著他,我摟著夏煜的脖子,隨著他轉過來,就看見嚴三眉間皺起了“川”字型的深溝。“看得出來,夏家人都寵愛你,事事縱容你,連父親見到你,也喜歡得不得了?!?/br>“可你似乎毫不在意?!?/br>“與你何干?”夏煜聽他這么說,神色不快,似乎比我還要生氣。“夏煜,你也是,就是你把弟弟慣成這樣,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問,不讓別人接觸他,你真以為這樣對他好嗎?”嚴三說話很慢,語氣也盡可能偏向委婉,但他分明是在指責我和夏煜,“他早已加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你不必一味替他掩飾,在這里當哥哥的也不止你一個人?!?/br>“問了又有什么用?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毕撵险f。我看看夏煜,又看看嚴三,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夏凜,我問你?!眹廊龥]有理會夏煜,直直在我耳邊落下一道驚雷,將我幾天來堆在表面的平靜全部炸開,擊碎,點燃,瞬間就讓我化為飛灰。——“十二呢?”第152章三千世界,咸魚僅我一條我在心里筑起高墻,苦苦隱藏,想盡辦法回避有關的人和事,試圖將一個逝去的人永久埋葬。我又打造了一座鐵籠,把自己的情緒全部塞進去鎖起來,不聽不看不理不想,如此才撐過這三日。我覺得自己很厲害,也很守信用。我沒有哭哭啼啼,沒有崩潰錯亂,沒有自責自棄,沒有亂跑,沒有拔草,沒有吃糖,我都做到了!或許我還能永遠這樣,我變得冷靜,變得自持,變得更加堅強,等過數年、數十年后,用無情和遺忘寫就終章,這不好嗎?可是我做出的全部努力,全都瞬間毀在嚴三那一句問話,毀在他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他問我:“十二呢?”我只覺得自己周圍有什么東西坍塌了,轟隆隆響徹耳際,而山石房屋倒下去,灰土殘垣之間埋藏著的真實就暴露無遺。真實是什么?是放眼皆白的冰天雪地里突兀而出一抹嫣紅刺目的血光。是恍惚幻景中那個席天枕地飛雪作衾的身影。是最后一句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