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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他遇到老戰友們喝多了,怕自己生氣。他戰友又不會說話,各個都是傻大個,就會反恐。完全不懂說了什么荒唐的話,保重什么的話,能亂說嗎……“許曜,”歸曉提上口氣,“你先陪你老婆看病,人命關天,錢都是小事,等你回國——”聲音抖得駭人。“你那是不是出事兒了?”對方聽出不對,打斷。“沒,”歸曉右手按著一陣陣抽痛的胃,輕喘了口氣說,“肚子疼,明天再給你打……”第二十三章寸寸山河夢(1)第一次穿這衣服是在入伍后第二年,那時排爆服都是一米八標準,幾個主動報名的人都是一米七左右,大碼排爆服套上來,只有他剛好。二十歲不到,穿上這么重的衣服,沒想那么多。后來去了二連浩特,這更是個冷門,排爆班都是他一手搭出來的。挑出來不少小個子,特制M號排爆服,人人一把鑷子,針、線,全是五大三粗的漢子,玩起針線活一個都不含糊。為了應付水銀炸彈,每個人用木板端鋼球練平衡,甚至上廁所都不放下。和別的班不同,這個班的人只要出任務,非生即死。所以也只有這個班的人,會有個特權,每隔兩天能給家里電話報平安。路炎晨套上厚重的排爆服,活動手指,看身邊待命的現任排爆班班長,還有秦明宇。“這要立了功算誰的?”班長咧嘴一笑,“我們中隊,還是訓警大隊的???”秦明宇嘆氣:“估計不算我們中隊的?!?/br>上邊打了個信號,人群成功撤離。“先留個遺言唄,路隊?!卑嚅L照例說。“還是那句,”路炎晨將耳塞壓進左、右耳中:“千家炮火千家血,一寸河山一寸金?!?/br>這是他剛到內蒙時老隊長說得第一句訓話。隊長犧牲那天,他哭得像個喪家犬,那天,本來是要他去換人質的,硬是被強按下了。生死一秒,人就沒了,那幫畜生。路炎晨拉下了防護面罩。***歸曉整晚人都不舒服,從胃疼到頭疼,最后是三叉神經。從太陽xue到眉心,像有人用刀尖剜著神經線,一點點摳著挖出來,每隔十幾秒就狠扯一下。如此反復,后半夜,枕頭都被汗打濕了。她滾下床,摸索到箱子邊上,掀開,將里邊放雜物的袋子都倒出來:防曬霜、墨鏡、潤唇膏、感冒藥、腸胃藥、阿斯匹林、安眠藥、止痛藥……安眠藥和止痛藥吃下去,留了滿屋子的燈光,又去睡覺。沒多會兒,昏沉著做起夢來。分手這么多年,她從沒夢到過路晨,有時候還想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白日里多想想,夢到一次就好,要不然都快記不起他長什么樣了,可卻每每事與愿違。兩人過去沒合照,在一塊時連貼紙照還沒流行過,更別說是手機照相……沒有影像,全靠記憶。夢里的她還穿著校服,捂著在土cao場上被摔破的左半張臉,眼淚嘩嘩地掉著,一面聽班主任念叨你這小姑娘可真不著調,摔哪里都要護著臉啊,破了相多麻煩。簡直了,用心如刀絞形容都不為過,哭了好幾節課,挨到晚上在院里的幼兒園大門外等他。路晨來了,跨著山地車,托她的下巴對照路燈看了會兒,輕笑:“怎么摔的?也不怕破相?!?/br>一晚上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都涌出來:“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疼不疼?”“破相了怎么辦?”“怎么摔的?”“你爸媽會嫌棄嗎?”“……”結疤時最難看,對照鏡面看到的都是黑色的一塊血疤,左臉顴骨上,難看,不敢揭,也不敢上藥。被校醫嚇唬說碰不得,碰了就真留疤了。從結疤到好徹底用了兩個月,跨過中考,他也就第一晚問了次,后來不提了,頂多好了以后,喜歡用拇指去摩挲她這塊,有過傷,皮膚薄,紅起來比別處更明顯。也好看。像有人在按回放,畫面飛閃,倒退回去。她捂著在土cao場上被摔破的左半張臉,眼淚嘩嘩地掉著,一面聽班主任念叨你這小姑娘可真不著調……她拼命喘著氣,有意識要醒,可無力沖破夢境。破罐子破摔,撞開校醫室的門,邊哭邊喊:“路晨——”渾身束縛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她身子微一震動,猛睜眼,喘著氣,坐起來。沒有光。燈全滅了。睡夢驚醒,意識還沒全找回來,她已經四處去找關燈的人。這屋子小,沒沙發那些零碎的東西,想找他,太容易,就在窗臺上,一人寬的木質窗臺上,路炎晨坐著,一腿搭在上邊,頭靠玻璃,蓋著他那件黑色的棉服,雙臂環抱著,用一種看上去就極不舒適的姿勢在睡覺……失而復得的情緒沖刷過她的身體,她微微顫抖著,掀開棉被,光著腳跑過去。路炎晨知道她醒了,棉被掀開時他就聽到了,只是,困,累。精神高度集中的趕路、拆彈,骨骼仿佛散架了似的,雙重的精神重壓來自那炸|彈,和對歸曉的愧疚感。于是成功完成任務,多半句廢話沒有,誰都不想應付,第一件事就是趕回來?;貋硪堰^了整夜,滿室陽光和燈光混在一處,照著滿額頭汗的歸曉。她當時在發燒,他又下去買了退燒藥給她喂進去,陪了整天,剛才睡。他沒強行睜眼:“不是在內蒙,外省,鬧市區,那個彈很麻煩,我不去不行?!?/br>沒回音。他不睜眼也是怕面對她,怕她真生氣。是真怕。那晚在蒙古包就實踐過一次,這么多年確實太少接觸女性生物了,尤其是愛的女人。明明十幾歲時哄她游刃有余,反倒如今,歸曉稍有個眼神不對勁,他就無從應對。路炎晨沒聽到任何動靜,在睜眼的一瞬聽見她小聲哭了。歸曉緊挨著他蹲下來,鼻翼一抽抽的,蹲在那兒哭。還越哭越兇。看著她哭,這滋味非常難說清楚,十分不好受,十分心疼,內疚自責一樣都不少。他甚至在這一瞬有了動搖,假設春節前在醫院里接到她從加油站打來的電話,能屏住想見她哪怕一眼的渴望,回絕她尋求幫助的借口——兩人就此再沒交集,說不定對她更好些。不過這些念頭稍瞬即逝。路炎晨把她從地毯上拉起來,抱到懷里:“我拆前,他們問我留遺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