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8
奏上來,容胤見了便長長舒了一口氣,覺得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大石終于放了下來。朝廷連續幾年傾盡府庫,眼下終于能緩口氣了。這幾年他東挪西湊,拆了東墻補西墻,精神時刻緊繃著,生怕哪里出了差池,拿不出銀錢。云周隆三家今年稅銀翻了幾番,多了這筆錢周轉,哪怕邊疆再起戰事也不怕了,還可以往天下糧倉里多放一點糧,補上當年賑災的窟窿。等整條河水路通暢,沿岸碼頭大興商業,退耕失地的百姓也可以有個活路。他心情極好,便下旨大加褒獎,又令兩河督道協理三家繳稅,盡快讓銀流回籠?;实埤埿拇髳?,朝中便暖如春陽,眾臣都松了一口氣,知道來年差事好做。豈料沒過了兩天,云氏突然攜周隆二姓并大小屬族上本乞赦,說是域下治河擾民無數,請朝廷免賦一年,作百姓安宅之資。乞赦免賦是大姓的特權,凡郡望內有天災人禍,家主都可以上本乞赦,為域內百姓請命。這也是皇族和世家交易的一種隱晦方式,當年太后垂簾時令云氏出銀撫軍,作為交換,就曾免了云氏五年糧稅??裳巯聡鴰彀塍?,朝廷正值用銀之際,漓江三大郡望并十幾屬族同時上本乞赦,擺明著就是來者不善,要趁人之危,合力向皇帝施壓。世家聯合反逼人君是國之將衰的不祥之兆,奏本一出,舉國皆震,朝野上下登時嘩然。漓江富庶,每年的稅入幾乎占了國庫的半壁江山,沿岸幾姓世代聯姻,早同進同出,盤根錯節結為一體,如今統一了戰線公然拒稅,朝廷縱想追究,也難單拎出一家懲戒。何況眼下治河到了關鍵時候,稅銀收不上來,朝廷就沒錢再投入,只能停工干等。尚書臺左丞劉盈急得起了滿嘴的燎泡,當晚就領著尚書臺眾位輔政大臣入暖寧殿勸諫,請求年輕氣盛的帝王暫且退讓,下詔罪己,向世家低頭。眾人都知道此事是因皇帝拒婚而起,便委婉相勸,建議就算不立繼后,也應該讓云婉以外封承恩的身份重入后宮,施以恩寵。眾臣聲淚俱下,勸得口干舌燥,可年輕的帝國皇帝面無表情地聽完,卻始終不作表態。世家是皇權統治的根基?;实塾H政才幾年,羽翼未展勢力還沒扎下,這時候得罪云氏,相當于砍掉自己一條臂膀;而云氏攝政幾百年,在朝中已經根深葉茂,難以撼動,真若橫了心和皇帝叫板,最后怕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群臣勸諫不成,眼見著皇帝一意孤行不計后果,難免憂懼。事關重大,軍中亦有驚動,眾位效忠將軍和皇族外封王索性合奏了一本,懇請皇帝以大局為重。有道是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一家出了事,果然滿朝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眼見著眾人一面倒的支持漓江三家,容胤冷笑了一聲,索性再不聽諫,御筆飽蘸了朱砂,批了個“準”字,便令下發各部,廣而告之。他這個“準”字批下來,別人還未怎么樣,倒打得漓江三家措手不及。所謂乞赦不過是個要挾,三家本抱著漫天要價的打算,等著朝廷就地還錢,豈料年輕的帝王沖動行事,竟然真就免了一年錢糧,寧可吃悶虧也不肯低頭。三家聚頭一商量,覺得眼前的便宜不妨一撿,等國庫入不敷出的時候,自然叫皇帝知道其中的厲害。九邦大小世家無數,這三家帶頭倒逼皇權占了便宜,其他人未免也暗生覬覦,想要效仿。一時間有人擔憂有人暗喜,有人惶懼有人蠢蠢欲動,朝野上下俱靜,只等著看皇帝如何收場。眾人心思各異,容胤只作不知,若無其事的令樞密院重做了預算,照舊治河。四月五月云淡風輕的過去,進了六月,一年過半,樞密院便覺得有些吃緊了。往年漓江三家繳上來的稅都拿來貼補治河,如今缺了這筆進項,就得從別處騰挪,一來二去幾處款項沒有著落,樞密院只得請旨拖延幾日。容胤知道樞密院不好過,當即溫言安撫,準了延期。這仿佛是一個不詳的預兆,是帝王凜然威儀被臣子冒犯的一個開始,九邦萬眾矚目,都看到原來三家聯手,就可以問鼎天子之尊。一時間朝野人心浮動,議論紛紛,逼得尚書臺左丞劉盈不得不出面站位,帶領一眾世家高調效忠,力保容胤大位安穩。治河延期撥款的消息傳到漓江,宛如往火藥桶里扔了個炮仗,霎時就炸開了花。三家拒稅,朝廷無力掏錢治河的消息早就在民間流傳,眾役夫或是水患失地的流民,或是貧寒的窮苦人家,拖家帶口在此地出力,都指望著五年后攢筆銀錢可以安家。一旦朝廷停工,就是斷了眾人的生路。大家一年辛苦到頭,稅都沒少交,豈料都進了云周隆三家的腰包,后果卻要眾人自己承擔。這一下群情激憤,民怨沸騰,幾乎是一夜之間,各地都有人揭竿而起,舉起大旗帶領憤怒的人群向三家問罪。這一次震蕩被后世稱義,以云隆周三家的衰落為標志,預示著古老皇朝終于進入中央集權的新時代。隆氏首當其沖,十幾萬役夫在郡望內聲勢浩大的張揚起來,隆裕亭幾乎嚇死,連忙就近聯系周氏派兵相救。豈料連環套環環皆套,周氏早先一步被隆氏套死。原來周氏境內已經全民皆桑,產出的蠶絲雖然粗硬,價格卻低廉,連尋常百姓都承擔得起。漓江治河役夫十幾萬,工錢又給得高,眾人手頭活絡了,都愿意買塊漂亮的絲綢給家里妻女添衣。今年因著乞赦,朝廷沒有收絲,大批的下等蠶絲繅出來,有錢人不屑一顧,就全靠著治河役夫購買?,F下這樣一鬧,周氏的絲綢就全砸在了手里。周氏百姓幾年前就棄耕從桑,吃糧全靠賣絲得利,絲賣不出去,一家老小全都得餓死,還不等治河的役夫們鬧起來,周氏郡望內已經自己先開了鍋。眨眼間一條大河就寸寸沸騰,沿岸民眾盡舉義旗,向三家問罪??ね锒际鞘兰易灾蔚?,一家不過萬余民兵,怎么頂得住百姓的汪洋大海?周隆兩家見勢不好,當即共同上奏,深刻向皇帝承認了錯誤,表示頭年稅銀早就齊備,如今境內盜賊繁多,恐怕有失,請天子趕緊派人下來收銀,順路幫忙把流民鎮壓一下。他們之前挾恃逼迫帝王,現下知道這一筆帳必要算清,只得硬著頭皮叫長子親自捧本上奏,給皇帝送人出氣。兩家長子在朝中位高權重,已經多少年不曾跪拜人前,如今卻不得不素衣免冠,大禮拜倒在御書房外向天子請罪。這兩人早做好了沉重的心理準備,知道這一回皇帝非把他們臉皮撕地上蹭幾個來回不可,豈料奏本剛遞進去沒一會兒,侍墨參政就捧盤送了出來,打開只見朱砂如血,御筆親書,批了個“準”字。兩個“準”字一出,滿朝文武皆盡膽寒。明眼人此時都看了出來,所謂治河,從一開始就是個連環套。先是大力扶植,利誘周氏棄耕從桑,讓他們全賴販絲為生。驪原產絲粗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