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梁哲木把家里鑰匙給了莫曉龍的那天,兩人在家里胡混了一晚上。

已經是大學生的梁哲木去做了近視眼手術,把眼鏡摘掉了。但是莫曉龍反倒覺得遺憾，他喜歡梁哲木戴眼鏡的樣子,也喜歡他沒了眼鏡時,瞇起眼睛看自己的神態。

“那我去買個平光鏡吧?！?/br>
莫曉龍一邊系鞋帶,一邊抬頭看他。

“我什么要求你都會答應嗎？”

梁哲木打了個呵欠：“能答應的就盡量答應吧?！?/br>
實際上，他從未拒絕過。

莫曉龍穿好了鞋子,起身拽著他手臂把他拉到懷中,又親了一下。

“不想走?！彼f，“唉,你挽留挽留我啊?！?/br>
梁哲木：“好走不送?！?/br>
說是這樣說,他卻又和莫曉龍在門板上吻起來。

跨過了最親密的界限,所有親昵的舉止都像是蘊含了更可怕的暗示。莫曉龍攬著他的腰，能透過薄薄的衣服摸到他背脊上那道凹陷的溝壑，從上而下。

那里有時候會積蓄汗水，一滴滴的,他喜歡直接舔干凈。

這一片街區沒有他想搭的公車,莫曉龍在街邊自顧自地走。

他看到路邊的小店開門了，“公用電話”的牌子放了出來。從兜里摸出五毛錢,莫曉龍給梁哲木打了個電話。

“是我?！彼院喴赓W，“你睡啦？”

梁哲木的聲音充滿疲憊：“忘記拿什么了？”

“沒有沒有?！蹦獣札埡俸俚匦?“就跟你說一聲,想你了?！?/br>
梁哲木：“……你離開這里最多也就十分鐘?！?/br>
“十分鐘就不能想你嗎？”

梁哲木沒吭聲，莫曉龍聽到他坐在沙發上,似乎把電話抱在了懷里。

“可以?！焙茌p的笑聲從聽筒里傳過來，“有多想？”

莫曉龍有點說不出話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定要打這個電話，為什么一定要告訴他，自己想他。

和梁哲木呆在一起，能讓他忘記自己是個廢物。

“不是要去運貨了嗎？”梁哲木又打了個呵欠，“你行嗎？昨天睡不夠?！?/br>
“今天不運貨?！蹦獣札堈f，“我大伯認識的一個老板有個店子做不下去了，想要轉手，位置還不錯的，就在輝煌街前面。我陪大伯去看看?！?/br>
“什么店？”

“原來是開按摩店的，我大伯想干點正路上的事情，這個生意不做的?！蹦獣札堈f，“就是看它位置特別好，我們想盤下來?！?/br>
梁哲木輕輕笑了：“你們？有你什么事??？”

“我跟大伯合伙啊?！蹦獣札垇砹藙?，“現在做什么生意不要人幫忙看場？那地方不小的。輝煌街是豹哥地盤，你知道的，保護費肯定要交。我出面跟豹哥談，至少他會賣個面子給我?！?/br>
梁哲木沉默片刻，才“嗯”了一聲：“你以后……不要跟這些人來往這么多?！?/br>
“豹哥幫過我很多?！蹦獣札堉懒赫苣静幌矚g他和道上的人有牽連，但是所有行當都是這樣，一旦牽扯進去了，輕易脫身根本不可能，“我在里面認識的人，也有幾個在豹哥手底下做事的?！?/br>
小賣部的老板娘聽他說“里面”，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他?？吹剿直凵系募y身，女人頓時警惕。

“打夠了沒有！超過三分鐘加錢！”她沖龍哥說。

龍哥嘿嘿地對她笑，側身藏起了自己有紋身的手臂。

“拜拜?！彼蛇笥H了一口聽筒，在老板娘即將發怒的眼神里，放下了電話。

十二.

梁哲木畢業的那一年，莫曉龍第一次搭乘飛機這種奢侈的交通工具，跑到上海去看望他。

梁哲木帶他游覽校園，走到一半，發現莫曉龍因為熱，頭發都有點兒濕了。

“這么熱的天，你穿西裝，累不累?！绷赫苣久撓铝藢W士服，里頭是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領口的紐扣解開了，袖子也挽了上去，“今天上海幾度你不知道？”

“不了不了?！蹦獣札埗汩_他，“我怕嚇到學生哥嘛?！?/br>
他揮動手臂，試圖讓梁哲木想起他手臂上張牙舞爪的紋身。

“不會被嚇到的?！绷赫苣締査?，“網吧的生意還好嗎？”

“好得不得了?！蹦獣札埡退⒓缱咴谛５郎?，經過圖書館的時候回頭連連瞅了幾眼，“我也開始賣配件了?！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還在輝煌街買下了一間小店面，試著做起了大排檔生意。

“你搞這么多，忙得過來嗎？”

“不忙?！蹦獣札埿ξ?，“掙錢養你啊?！?/br>
梁哲木：“我需要你養？”

莫曉龍當然知道他不需要。

“你不是被家里趕出來了么?！蹦獣札垞蠐项^，“以后……以后就要跟著我混了?！?/br>
畢業典禮梁哲木的父母都沒有來，正在家里因為他毅然決然的出柜而氣惱。

“誰會跟你混?！绷赫苣景褜W士服搭在手上，“我大把前途?！?/br>
莫曉龍攀著他肩膀作勢要揍他，兩個人在校道上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梁哲木父母對莫曉龍的印象很復雜。

一方面知道他是自己兒子的朋友，另一方面，卻也知道他進過少管所，人都稱“龍哥”。

莫曉龍為了梁哲木而去教訓那些人，這個行為不僅讓他自己惹上了麻煩，也給梁哲木帶來了很多后續的事情。原本談好的條件沒了，惱怒的家長反而揪著梁哲木，讓他給說法。

梁哲木終于罕見地硬氣了一回。他一直僵持著不肯接受對方的道歉，直到他確認莫曉龍進的是少管所，而不是監獄。

在三中的這三年并不好過，梁哲木沒有跟莫曉龍說過，莫曉龍粗心大意，也沒有想過仔細去問。

但他的父母是知道的。

以為一切都好起來了，結果最后，還是跟這個混混攪在一起。

因為這個混混，兒子強硬了起來，也更加固執了。

“過年也不回家嗎？”離開上海的時候莫曉龍問。

“不回了?！绷赫苣景岩粋€裝滿了水果面包方便面的袋子遞給他，“去和你過，開不開心?！?/br>
“廢話，開心死了?！蹦獣札堈f。

兩人沉默片刻，最后是莫曉龍先伸出了手，把他抱住了。

站臺人來人往，告別的，重逢的。沒有人在意他們，他們緊緊擁抱著，從彼此身上汲取勇氣。

十三

龍哥的馬仔都知道，龍哥的對象是個男人。

而且是個氣質很好，長得很帥的男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雖然嘴上說著“我地龍哥乜人都襯得起”（*），實際上心里還是會嘀咕：真的配嗎？看起來也太古怪了。一個社會精英，和一個邊緣大佬。

龍哥常常會給梁設計師打電話，一說就是一個多小時，嘰嘰喳喳，又笑又罵，有時候還會將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嘰里咕嚕的，龍哥說這是英語。

又一次小弟在私底下議論“龍哥和梁設計師配不配”，還被龍哥無意聽到了。

“不配嗎？”龍哥問。

一眾馬仔不敢作聲，齊齊站直。

“我也覺得不配?！饼埜鐡蠐项^，“但我中意他，沒辦法?！?/br>
梁設計師恰好也從樓上下來，穿著拖鞋，手里拎著一袋垃圾。

“誰不配？”他問。

“你社會地位不行?！饼埜缬H密地湊上去，從他手里接過垃圾袋，“跟我不太配?！?/br>
“哦?！绷涸O計師點點頭，“是了，我沒有你這么多馬仔?！?/br>
兩人一起走出門了，還在討論著配不配的事情。

莫曉龍伸出手指一數，略略有些驚訝。他們在一起居然已經這么久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七八年的事情，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夠將身邊人認識得足夠透徹。

有時候莫曉龍會覺得，自己其實什么都沒做，只是在當時，曾經對梁哲木伸出援手，卻換回了他全心全意的報答。

但有時候想想，說這是報答，又侮辱了梁哲木和自己的感情。

梁哲木的父母已經允許他回家了，對于兩人的關系，算是承認了下來。

而這邊的許多人都知道龍哥是個喜歡摸男人屁股的大佬，網吧和大排檔里的姑娘們的親戚都松了一口氣，反倒是馬仔們的爹媽緊張起來。

說沒有過猶豫和懷疑是不可能的。

但這也似乎沒什么大不了。

他認為梁哲木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這種勇敢和他，和他認識的馬仔、豹哥、虎哥、魚佬、勝利哥、昌叔……總之，都不一樣。

梁哲木話不算多，但很少見他猶豫。和他相處久了，莫曉龍對他幾乎有了一種無須質疑的信任，只要是他說的，莫曉龍都認為，照著去做就可以了。

他們也曾吵過架，為了這樣那樣的許多問題。

有時候馬仔會安慰他：我和女朋友也吵的，誰談戀愛不吵架呢。

莫曉龍心想，哦，這樣嗎？原來如此。

他們也是天底下普通平常的兩個人，并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不覺得熱嗎？”梁哲木低頭，“又牽手？”

“牽手不行嗎？”莫曉龍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梁哲木瞥他一眼，示意他扔垃圾，別又說著話走過了頭。

莫曉龍丟了垃圾，跑回來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今天見到了一個學生仔?！彼d致勃勃地說，“很白，很好看，腦筋也好，還為了朋友給我設套，很講義氣?！?/br>
梁哲木瞇起眼睛盯著他：“所以呢？”

“靚仔的朋友也是個踢足球的?！蹦獣札執咛咄?，“不過比不過我當年?！?/br>
梁哲木：“所以呢？”

莫曉龍笑了：“吃醋了？”

“我吃小孩的醋干什么？”梁哲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下次介紹我認識認識，看看到底有多靚?！?/br>
（龍哥番外·完）

（今晚更新吳太陽鄭隨波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