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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里,“別走?!?/br>☆、戲里人生(一)程言覺得自己真是厲害透頂,他跟李冬行說那些話的時候,無論是腦子還是心里的防線都跟雪崩似的全面崩潰了。感情這種東西,就像橡皮筋,你平日里壓得它越緊、時間越長,一旦松手,反彈得就越狠。程言抓著李冬行的手,十幾分鐘里腦中空空,唯一的念頭就是,他想抓住這個人,抓牢了,以后都不要分開。在感受到歡喜之前,他先感到了解脫。這么些年,沒有一個人一件事,能讓他松懈片刻,直到現在。愛情的本質近乎醉酒,也許是真的。他望著那個人溫柔的眉眼,幾乎忘乎所以,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但很快他又醒了,不僅眼眶是干的,甚至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他沒說,因為他還不知道該怎么說。在那種情況下求李冬行別走,差不多到達了程言臉皮厚度的極限。他已經愿意放下自尊,把最脆弱的一面給李冬行看見,不代表他能忍受進一步乞憐。程言瞧得出來,李冬行也關心他在乎他。以師弟的性子,這種關心和在乎的程度,說不定意味著當時程言說什么都會答應。對精神上不夠健全的師弟動心已夠不厚道,再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演苦情戲讓師弟不忍拒絕,就堪稱無恥至極了。程言下定決心,就算要把話挑明,也該改天收拾好情緒,正大光明理直氣壯地來。那天晚上之后,李冬行當真沒再提過要搬家的事。程言胳膊還沒好,李冬行對他的照顧甚至變本加厲。程言現在從被動接受變成了心有所圖,李冬行待他好,他不僅沒啥心虛了,還跟大爺似的樂得享受,恢復了之前各種使喚人的架勢。日子照過,一如往常,程言還以為自己夠矜持,他們之間的關系暫時沒有任何改變,沒想到先被穆木瞧出了點端倪。“程大情圣,你再這么肆無忌憚下去,你的暗戀界成員資格就要被正式沒收了?!痹谝娮C了程言一個上午第五次走出小辦公室后,趁李冬行下去上課,穆木一把揪住了程言說。程言很是無辜,晃了下手里茶杯說:“我出來倒水的?!?/br>穆木斜他一眼:“對,倒了五次水。您這是糖尿病了吧程老師?!彼筋^瞥了瞥李冬行空著的座位,“少騙我了,你倆這是真沒成?”程言搖頭。穆木嫌棄地拍了下他胳膊,說:“沒成你就樂成這樣?全身上下都花枝亂顫的,刺激得我喲,阿嚏?!?/br>她用兩根手指捏起一張紙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鼻涕。程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部肌rou,心想真有這么明顯?李冬行再回來的時候,穆木摸了一副耳機戴上,理由是程言內心太洶涌,鬧得她耳朵疼。又過了幾天,程言在她桌上發現了墨鏡,只好自覺地把李冬行拽去了實驗樓,以免她哪天一個忍不住在他之前先把話跟師弟都抖了個干凈。程言沒什么不知足的,只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于是他跟拖延癥犯了似的,硬撐著沒去捅那窗戶紙。他與李冬行朝夕相對,有無數個片刻,他都覺得自己會說出來。一次次話到嘴邊又吞入腹中,就如同反芻,愛意在這過程中發酵,不僅沒有令他為暗戀所苦,反而頗有幾分甘之如飴。唯一的困擾是小未。程言在意識到自己對師弟別有居心之后,男孩再半夜爬上他的床,他就很難保持心如止水了。程言對著面前那張白紙似的寫滿信任的臉,腦子又沒法真成功地忘記抱著他的人其實是李冬行,一面情不自禁蠢蠢欲動,一面唾棄自己對著八歲男孩都能意圖犯罪,天人交戰之下,第二天往往只能收獲一副僵硬發酸的身體,以及兩個格外深重的黑眼圈。這是又一個程言開不了口的理由。而之后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把程言那點小心思壓了下去,讓他暫時無暇去考慮表白的事。在他胳膊好得差不多了的時候,田瑾死了。老太太是在一個四月份的濕乎乎暖融融的清晨,從生物樓的天臺上一躍而下。她一個月前生了場大病,身體一直沒好利索,腿上沒力,本來進出都是坐著輪椅。誰都沒想到,那天她居然坐著電梯上了生物樓頂樓,把輪椅留在了那段階梯下,硬是挪著兩條不大聽使喚的軟綿綿的腿,一個人爬上了天臺。消息傳來的時候,程言還在家里。十五分鐘后他和李冬行一起趕到學校,田瑾已經被送去了醫院,地上徹底清洗過,連一滴血都沒留下。程言沒見著田竹君。他急匆匆抓了個生物樓的保安人員問了問,沒一個人知道老太太是怎么進的樓。他想到了些什么,一口氣跑到三樓,發現那扇通往精神健康中心的門果然是開著的。田瑾是從小紅樓里出來,搖著輪椅走過了這條很少有外人知道的走廊,穿過這扇不知是誰忘了關上的門,這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了天臺。這條路不大好走,她起碼走了半個小時。如此看來,老太太當時的心意一定十分堅決。那天早晨,她本來該去找范明帆。距離預約的咨詢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而范明帆再也沒能等到他的病人。田瑾出事三天之后,范明帆辭職了。他離開小紅樓的那天,程言和李冬行去送行。年邁的老教授獨自一個人在辦公室里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把一本本書和一沓沓厚厚的資料放進紙箱子里,最后拿著一小盆銅錢草長吁短嘆,幾分鐘后拿下眼鏡抹了抹眼,把那花盆留在了桌上。“田瑾送我的?!彼仡^看見門口站著的兩個人,蒼白地笑笑小聲解釋,“我現在大概不好意思再養它?!?/br>程言印象里,老范可喜歡那盆花,有一陣每天傍晚出去遛彎的時候手里都會捧著,說田瑾告訴他,這銅錢草最愛曬太陽。他年輕時候不肯收病人東西,別說一盆花,連一片葉子都避之不及。只不過他常常說,田瑾是他最后一個病人,也不止是病人,他和老太太認識了好多年,已經把她當成一位老朋友,有點交情也沒什么。如今這位老朋友卻一聲招呼都不打地走了。程言走上前去,相幫范明帆收東西,范明帆沒讓。他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一抬手反過來捏住了紙箱子的邊沿,不讓范明帆把家當搬走。“范老師,您沒必要辭職的?!彼欀颊f,“我跟老師通過話,他說中心沒這個意思?!?/br>范明帆低著頭說:“是我自己想走?!彼ь^瞧了程言一眼,又擠出點安慰般的笑容來,“我不是說了嗎?人老了,早就想退休咯?!?/br>程言想起來,自己剛回江大的時候,范明帆就表達過要退休的念頭。然而本來說好的是,范明帆至少要等徐墨文回來,也就是這學年過完以后,再申請退休。像他這樣的老教授,退休該是風風光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