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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沒問題,舉人大概也行,考進士,這個可就不是他能輕易掌握的事了,不但得比現在努力千倍萬倍讀書,還得看考官是不是賞識他的文章,難度太高。 但徐老太爺都下了決心,身為孝孫的徐承志又能咋辦呢? 徐承志剛過完十二歲的生辰就被通知:行了,明兒卷鋪蓋去揚州吧。 別人聽說去廣陵書院那是開開心心,他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只覺得老徐老陳家三代都指望他一人,實在是壓力山大。 可不高興管不高興,他還是被徐老太爺配上了五個書童七個丫鬟送上了路。 徐承志第一次到揚州,便是這一年。 此時正值春天,揚州城內百花齊放、綠樹成蔭,酒樓、賭坊、勾欄院,哪一處都是熱熱鬧鬧的。 而揚州城郊的這所書院卻是一派祥和,學生們三三兩兩,或是在討論著今年鄉試可能出的題目,或是在溫習功課。 徐承志站在院子里的一株桃花樹下,一邊看著桃花像下雨一樣往他的頭上和肩膀上落,一邊無聊地聽著屋子里姑父陳秀才和廣陵書院院長白老頭的交談。 陳秀才跪坐在蒲葉編的墊子上,臉上掌著笑容說:“白院長,這孩子是我夫人的內侄,您也知道我和夫人膝下無子,拿這孩子當親生的一般疼愛,他七八歲上就來了我的私塾,是我手把手交出來,如今送來廣陵書院是想著院長您好好調教一番,讓他試試走科舉?!?/br> 白院長捏捏胡子說:“嗯,既是你親自教的,想來底子打得不錯,但為何到現在也沒想著讓他去考個縣試試試水呢?” 陳秀才說:“他們徐家是經商的生意人,把孩子送我這讀書我本以為就是圖個識字,沒想過科舉這回事,后來看他是個可造之材,我才對我岳父提了一提?!?/br> 陳秀才說著把徐承志寫的文章還有做得詩詞拿給白院長看。 白院長瞇著老花眼瞅了瞅說:“嗯,功底扎實,遣詞用句干凈利落,沒沾上什么壞習慣,倒是塊璞玉,行了,莫說他的品格,就是看著同你祖父的交情,這人我也是會收的?!?/br> 陳秀才高興地說:“那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讓這孩子去甲字班讀書?” 廣陵書院此時共有大約七八十號學生,分成甲乙丙丁四個班,最好的當然是甲字班,相當于重點中學里的競賽重點班,除了白院長會親自教之外,還有多位廣陵書院的名師當教習夫子。 其余的乙丙丁三個班,教師陣容就稍微差些。每屆鄉試、會試中榜最多的也是甲字班的學生。 白院長略有些為難。 “這……甲字班的學生都是書院里成績最好的,他們大多數七八歲上就來書院了,去年都已經考過了縣試……”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飄進了徐承志的耳朵里。 他心里無風無波,看看,這不都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么。 姑父就是把事想得太容易了,他一個外來的學生怎么可能就這樣突然被安插到甲字班里,何況他就是個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天縱奇才。 徐承志無奈地望天,突然有人穿過院子像一陣風一樣從他身邊跑過,卷起一地的碎花在空中飛舞。 “白老頭!你瞧瞧我拿什么來了!” 那人步態輕盈跑得飛快,徐承志沒瞧著他的臉,只見到了一個纖細的背影提著一個竹子編的食盒沖進了白院長的屋子。 那人經過的地方空氣中留下了一股濃郁的味道,徐承志嗅了嗅,似乎是叫花雞的味道。 他望著那個背影心里有一絲絲小小的震撼。 徐家雖說是商人,但家風嚴謹,徐老太爺在家說一不二。 當初為了同陳家結親,說要把千嬌萬寵的大小姐嫁給一個瘸子也是說嫁就嫁,家里從上到下,沒一個人敢說個“不”字。 平日在家,吃飯的時候徐老太爺沒碰過的菜,沒人敢下筷子,每每總要等他嘗過一口了,大家才敢去夾了吃。 尊敬長輩,晨昏定省,問安行禮這些規矩就更別提了。 這白院長是兩榜進士出身,當過官,年紀么看著也有個六十來歲的樣子,那叫他“白老頭”的人,雖說他沒瞧著正臉,但看他黑黝黝的辮子聽他清亮的嗓音,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 這人竟然如此張狂地稱呼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為“老頭”,這在徐家簡直是不能想象的事。 白老頭拿起桌上的一卷就往那人頭上重重地敲了一擊。 “兔崽子,沒大沒小的,有客人在沒見著嗎?” 那人捂著頭倒退了好幾步。 “我是好心好意給你送叫花雞來的,這雞要趁熱吃才好吃,涼了就沒那個味了?!?/br> 白院長一本正經地板著臉說:“我在談正經事,去去,你要吃雞自個兒吃去?!彼彀陀?,眼睛卻很老實,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就往那人手上的食盒瞟。 那年輕人說:“我吃過了啊,這不是上回,就你看我吃芙蓉糕那次,說我不分給你不夠尊師重道嗎?你談什么事呢?還有多久才能談好?” 陳秀才被夾在一老一少中間,聽著他們談吃ji的事,臉上只剩下了一個大寫的尷尬。 他咳了一聲,表示自己還在。 年輕人問:“這位夫子找白老頭是何求?” 陳秀才說:“我有一位內侄兒想請白院長安排到甲字班讀書?!?/br> 年輕人說:“嗨,就這么點事,白老……院長大人你答應了不就是了?!?/br> 白院長瞪了他一眼。 “甲字班都是考過縣試的準備接下來府試的,他這位內侄兒還是個白身,怎么進甲字班?” 年輕人想也沒想就說:“那還不容易,去乙字班不就得了,您要喜歡那孩子,覺得他資質好,沒事多去乙字班講講課,順便造福下乙字班的學生唄,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嘛?!?/br> 白院長捏著胡子略一點頭。 “此話到也言之有理?!?/br> 陳秀才一聽雖說進不來甲字班,但去乙字班也是不錯的結果,當即大喜過望,朝白院長連連作揖。 白院長說:“那就這么安排吧,一會兒你就領那孩子去乙字班吧。嗯……” 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年輕人手上的食盒?!拔疫€有些事,就不陪你多說了?!?/br> 他說罷起身牽著年輕人的手往后屋走,想也知道,這一老一少定是吃雞去了。 院子里站著的徐承志已然是目瞪口呆,等到陳秀才出來的時候他問:“姑父,剛進去的那人是誰?” 陳秀才笑著說:“今兒多虧了他了,我先前也沒見過這人,但聽他喊院長‘白老頭’,看著又同他甚是親近,想來就應該是廣陵書院里那位出名的神童了。他比你還小一歲,已經過了縣試了?!?/br> 徐承志心想:那剛才這人定是甲字班的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