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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警隊有洗漱用品,他提前去洗臉刷牙。凌遠微笑點頭,和他告別。昨天晚上是意外之喜,但也打亂了他的節奏。凌遠習慣讓所有的事情井井有條,按照他的步驟循序漸進。他的人生,事業,全都在完美和諧的節奏上運行。李熏然當然也必須是。凌遠的一天很忙。凌院長必須像一個可恥的商人一樣打機鋒敲邊鼓,他在醫院里進行績效改革,他還有個杏林分院的項目。他要讓整個醫院都運轉起來,精準又高效,在他的節奏上,一步一步。凌大夫是附院肝膽第一刀,他是全國都有名的外科大夫。凌遠穿著深藍洗手衣在手術準備室里就像收拾披掛等待上戰場的將軍,他淵渟岳峙地站在那里,就是患者全部的希望。手術室的護士姑娘們看見他,總是會臉紅。凌院長無情重利,凌大夫醫者仁心。然而……凌遠已經很久沒聽過有人叫他凌大夫了。李熏然的一天也很忙。李副隊是相信正義的,他當警察的第一天就相信。所以被害的姑娘家人再次把他推出家門,他伸手就抓住了門框。他必須說服姑娘的家人同意尸檢,連環的jian丨殺案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已經有三個姑娘被害,很有可能會出現下一個。姑娘的家人根本不聽他說什么,拿掃把往外趕他,掰他的手指。同去的小警察氣得眼睛發紅,一面幫他擋一面叫:“李副隊,咱們先走吧!”他打定主意,非要進門。李熏然愛面子,李副隊卻可以不要面子。李熏然能后退,李副隊決不再后退一步。凌遠和李熏然,差不多一個月沒見。刑警隊分批體檢,到附院去抽血,一個個小伙子光著胳膊摁著棉球嘻嘻哈哈。有個人高馬大的竟然還暈針,哭喪個臉聽李熏然罵他:“麻利兒的衣服一脫就過去了,別這么愁腸百結的我惡心?!?/br>刑警隊的案子有了重大突破,李熏然心情很好。凌遠拿著文件夾在走廊拐角那里看了他一眼,朝氣蓬勃的小獅子在大草原上蹦蹦跳跳意氣風發。凌遠竟然覺得自己心情也好了。李熏然轉頭看見凌遠,小跑過來:“凌院長你好你好!”凌遠笑著和李熏然的同事們打了招呼,轉臉看他:“你好啊李副隊?!?/br>李熏然舔舔嘴唇,笑得很不好意思:“這一個多月也沒有聯系你,我們跑到外省去了。等會你下班嗎?我請你喝茶好不好?”凌遠溫和微笑:“不行,我待會有個會?!?/br>李熏然又舔舔嘴唇。他掐著腰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其實我要道歉的?!?/br>“嗯?”“那天早上走了我才想起來,晚飯早飯的碗……都是你洗的?!崩钛话伊税翌^發:“嘿嘿?!?/br>凌遠還是微笑。笑得李熏然赧然。然后不知道為啥李熏然對這頓茶上了心,簡直非要請凌遠一頓茶點不可。凌遠難得休息,被李熏然電話一路催著到了一家茶樓。仿古的建筑,大玻璃窗大玻璃門,不倫不類。凌遠進門看見李熏然拘束地坐著,身邊還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個人物。女的挺漂亮。凌遠過去,李熏然道:“沒想到碰上了……大家一起吧,也熱鬧。我來介紹,這位是薄教授,著名的犯罪心里學家。這位是……簡瑤,他助手。這位是附院的凌院長?!?/br>薄教授對凌院長沒有興趣,凌院長對薄教授也沒有興趣。寒暄過后兩個人沒有怎么說話,默默地坐著。凌遠發現李熏然舔嘴唇舔了好幾次,吃東西非常斯文,慢條斯理小口小口。簡直稱得上優雅了。兩男一女,這個氛圍。凌遠很明白怎么回事。他不動聲色。這頓茶點吃得不得勁,薄教授著急走。簡瑤和他們告辭,李熏然尷尬地對凌遠笑笑:“你看……”“那個女孩很好?!绷柽h看他倆走后,忽然道。李熏然抿著嘴,用圓眼睛盯著他。凌遠略略一哂:“我不會推理,可是我在醫院呆的時間太久了?!彼檬种篙p輕點著桌面:“醫院是觀察世情最好的地方?!?/br>李熏然放松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凌遠總能讓很不自在的事順其自然。有些事說破就沒有意思,跟沒必要在意。“青梅竹馬?!崩钛挥眯揲L的手指戳小籠里胖鼓鼓的餃子:“她并不喜歡我?!?/br>“嗯?!?/br>凌遠是個外科醫生,李熏然是個刑警。他們都不太擅長心思糾結。很快他們聊到了其他地方,李熏然興致勃勃地向凌遠描述如何用槍。他對槍械天生敏感,槍拿在他手中,就成了他的一部分。凌遠一輩子沒摸過槍。他淺笑地看著李熏然越聊眼睛越亮,神采飛揚的,忽然想起院里那個上海同事夸人:“很靈很靈的嘞!”是很靈很靈的呢。獅子飼養手冊44三大奢侈:熱水,熱飯,熱笑臉。李副隊二十八還耍單,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去年李副隊差點就被抽去拍警務宣傳片了,可惜他寧死不從,這事沒成。每次辦案面對女性群眾,李副隊出馬事情立即能順利個八分。大媽覺得小伙子真精神啊,阿姨覺得小伙子人不錯啊,小孩覺得叔叔很可親啊,姑娘們就只有在心里尖叫了。然而可是但是,李副隊,他是單身。即便在刑警隊,二十八也是老大難問題了。李局長自己三十老幾才結的婚,沒立場說他,李夫人就很著急,有段日子天天安排他相親。李熏然很配合,可惜結果都不怎么樣。不是姑娘一聽刑警就不樂意,就是姑娘父母覺得刑警不靠譜。姑娘父母都愿意的,李熏然又看不上了。刑警隊其實是個離婚率挺高的地方。刑警隊的劉隊長就在鬧離婚。生活的不穩定性,面對罪惡血腥的壓力,對配偶并不公平。劉隊長站在臨街走廊上抽煙,一根一根的。他身上的焦躁把尼古丁煎出油,膩在空氣里。所有人都躲著他走,李熏然端了杯水去給他。劉隊長抽煙太多,嘴上的白皮翻起來,干得冒血。劉隊長眼睛里有血絲,忽然問了一句:“然子,知不知道咱們警察的三大奢侈是什么?”李熏然眨眨眼。劉隊長捻滅煙屁股,咳嗽一聲:“無論何時回家,能有熱水熱飯熱笑臉?!彼吐曅ζ饋恚骸疤莩蘖??!?/br>后來李局長到底沒忍住,和李熏然談了次話。李局長早年是武警,在西藏。兩年回一次家,李熏然對他敬畏大于愛重,父子倆的關系有點像夾生的米飯。幼年那層生了,再后來多親密那層還是生的。李局長問李熏然關于人生的計劃,他馬上三十,三十而立,成家立業的立。李熏然知道這不僅是父子間的談話,也是男人間的談話。他沉默良久,忽然道:“我小時候,就覺得我媽不容易?!?/br>伺候李熏然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帶著李熏然,上班下班過日子,自己一個人竟然也挺住了。家里少個角色,大家都習慣了。李局長垂著眼皮,再也沒話。李夫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