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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友客她不認得,這事兒自然全落到了裴中鈺身上。 兩人搬了兩張凳子,在書案前面對面,他認認真真寫著請柬,她就單手支著頭,一手研墨,淺笑盈盈的看著他。 到最后他干脆暫時擱了筆,前傾了身子,抵著額頭輕挨了挨,才慢聲道:“近些看,才清楚些?!?/br> 近處眉峰欒欒,眸光清淡。 寧莞笑彎了眼,點點頭道:“看清楚了?!?/br> 他應了一聲,這才又拿起筆來,在請柬上一筆一筆寫下裴寧二姓。 請柬在八月末叫各人送了出去,友人的那一份是寧莞和裴中鈺一起送過去的。 友人住在種滿了一片梅樹的山頭,有著一座小木屋,他也是個瀟灑的獨行人,過著山野閑人的悠閑日子。 看到他二人上門來,挺是高興,當晚就從樹下刨了兩壇子釀的梅花酒出來。 夜深天冷,寧莞也不想去吹冷風,待在屋里沒出去,裴中鈺和友人就坐在樹上,手里拎著酒壇子對飲。 看著對面紅梅花枝間的霜衣劍客,友人灌了一口酒,感慨萬分,翹著二郎腿侃大山,談天說地。 裴中鈺熟知他的脾性,瞥了瞥眼,也沒有說話。 待酒壇子空了,兩人才躍然落地,拍拍衣袖,收拾收拾各回房去。 小木樓空屋子少,這對未婚夫妻被故意安置在一處。 寧莞在看一本游記,正要歇燈睡了,就聽見開門聲,她掩唇打了哈欠,溫聲道:“這么晚呢……” 裴中鈺在小爐子前烘去風雪,到榻邊抱著人坐下,親了親唇角,附在耳畔,慢聲說道:“他話多?!?/br> 寧莞聽見,微微睜開眼來,忍不住笑道:“那叫健談?!?/br> 另一邊話多的友人重重打了個噴嚏,嘀咕道:“誰在想我呢?” 請柬送到,他們在山中又待了三五日,離開后途徑水河鎮,寧莞不由想起華霜序,兩人便又去了一趟半月谷,特意到她墳前做了祭拜。 出谷時路過五夫人那處日漸荒蕪的藥園子,裴中鈺握劍的手往那處指了指,昏暗的夜色下,輕舒長眉,“那是第一次?!?/br> 寧莞伏在他肩頭,彎眉輕笑。 一路不慌不忙的,在冬末春初的日子里,兩人終于回到了南江。 寧莞不再出門,每日或練劍,或配藥,或與他彈琴寫字。 日子不濃烈,也不熱切,就像兩人的性子,一個似水柔情,一個清淡如風。 過了正月的上元節,老管家的兒媳樂盈盈地端著托盤,捧了紅絹衫錦緞衣來,叫她趁著這最后的兩月,親自動動手,空閑時候意思意思地繡幾處,也好添個恩愛圓滿的喜氣。 寧莞是不善女紅的,也就會簡單地縫縫衣袖邊兒,不過原主是按大家閨秀培養的,繡工不錯,她依著腦海深處有些微薄的記憶兀自摸索了一兩天,倒也日漸熟練起來,能好好繡幾朵富貴花。 因為有了這事兒,除開早晨照常練劍練功,她就很少出房間去了,裴中鈺得空了,閑暇過來,就坐在旁邊幫她理著各色繡線。 冬日午后的落葉,輕折易碎,飄飄停在窗臺,只觸手一碰,就破出了痕跡。 裴中鈺看她伸出手,指尖將那幾片葉子撥落下去,微微側著身,沒在過窗而來的半邊斜陽里,黛眉柔婉,和靜溫雅。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出了會兒神,把人抱在懷里。 剛剛放在案幾上的桂花枝,被拂落在袖擺里,淺黃色的花瓣碎碎落了一地。 好幾個月的時間,裴家宅子里早煥然一新,該修葺的修葺,該換的換,匾上懸紅綢,梁門掛紅緞,人來人往的,自裴老太爺和老夫人離世后,沉寂的老屋終于活泛起來,處處都透著喜氣。 隨著鴻雁北歸,筑巢停息,一兩個月的時間也不過轉瞬而去。 婚期臨近,老管家不叫他們二人在婚前見面,也不許再練劍,寧莞便徹底閑了下來,每日多坐在屋里大開的窗邊看書。 裴中鈺就端著新鮮出爐的糕點,從窗邊路過,伸手放在桌幾上,又捻一塊喂她到嘴邊。 待她笑吟吟地咬了一口,他才在老管家吹胡子瞪眼的時候,吃了手中剩下的半塊,冷冷淡淡地從院子里慢悠悠轉出去。 當春日的桃花壓滿枝椏,遍地映著灼灼的色兒,在外人的恭賀聲里,終于到了日子。 寧莞坐在紅木梳妝臺前,一方妝鏡中可見黛眉連娟,朱玉紅顏,華衣錦繡,黼黻繁復。 她是清麗的容色,平日也衣著也襯得青裙素衣,這次是前所未有的一身盛裝。 寧莞輕撫了撫綰好的發髻,正了正發釵,發現沒什么事兒可做,干脆發了會兒呆。 外面韓嬸兒急急切切敲了幾回門,又催了兩句,身后的婦人笑著應聲,忙取了蓋頭來,紅緞往上一覆,便遮住了她的視線。 有人扶著起身來,嫁衣曳曳,出過門去。 在這一天,和盛二十八年的三月二十八日,她在一個不屬于她的時代里,有了一個丈夫。 拜完堂,前廳如何熱鬧,寧莞就不知道了。 晚夜深深,正院的婚房里,寧莞卸下釵發,任其松松散散在身后。 直到聽見聲響,才轉過頭來,看著進門的裴中鈺。 強迫癥有些嚴重的劍客,他的衣柜里只有一個顏色的衣裳,霜色淺淡的,整齊放著。 如今這樣正紅濃烈的袍子,確確實實是頭一回見他穿在身上。 沖淡了精致眉目間的青霜冷雪,叫人也跟著柔和下幾許來。 他走近過來,腳步輕而緩地落在暗紅色的地絨毯上,修長挺拔的身子遮住了臺上搖曳的花燭,正好將坐著的人籠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裴中鈺抬起手,攏順了她散落在肩頭,有些繁亂的長發。 清致的兩眼望著鏡中容顏。 在朦朧淺淡的暈黃燭光里,那像是暈了春江的三月水,拂了嵐嵐的山間霧。 他輕聲道:“寧姑娘,你真好看?!?/br> 寧莞靠在他身上,輕輕笑回道:“裴公子也不差呀?!?/br> 裴中鈺聞言摸摸她的頭,彎腰將人從凳子上抱起來。 寧莞拽住他的衣裳,順勢挽頸勾肩,以身偎貼。 芙蓉紅帳暖,陷在層層軟被里,她支手捧了他的臉,眼角微紅。 簾幕香濃,妝臺月滿,他俯下身,吻住了唇。 這是他們的第六千零八百三十六次見面,在洞房花燭的日子里,他的寧姑娘終于成了他的裴夫人。 …… …… 第二日是大好的晴天,天色青蒼,萬里無云。 寧莞起得有些晚,待她醒來的時候,裴中鈺已經收拾妥當,正一件一件地幫箱籠的長裙整整齊齊地順進自己的衣柜。 早飯后,寧莞又往唇上抹了些紅脂,提起不少氣色,兩人一道去祠堂給裴家列祖列宗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