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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正裹了條厚圍巾,對著收銀的機子噼里啪啦一通敲打??匆姵田@進來,她下意識地往門邊望,指望能看見岳駿聲。等到發現只有程顯一個人時,她忍不住問:“你弟弟怎么沒來?你們不是一向同進同出的嗎?”程顯進了門就開始上貨,反正他都知道哪些貨該擺在什么位置。昨天走的時候周阿姨還說什么剩下的貨她會來上,今天來了一看,那些貨還是原封不動地堆在地上,可見這老娘兒們盡是嘴上客氣。程顯不說什么,放開膀子干活,對周阿姨的問話不理不睬??墒撬凸懒酥馨⒁踢@般婦女的不屈不撓的精神,只見周阿姨的圍巾下擺盡在他腦袋附近晃蕩,呱呱的聲音在他頭頂上飄,“駿駿他沒出什么事吧?昨兒還好好的來著……他還好吧?”程顯“嘩”地用刀裁開一箱草稿本,把刀子往架上一丟,“他賴床在家,天冷起不來?!甭耦^上貨,不看周阿姨一眼。“哦——”周阿姨對這簡單明了的答案頗為失望,可同時她也知道再難從程顯嘴里挖出更多的東西來。這只悍獸顯然來了只為干活,對別的都沒興趣。周阿姨悻悻地回到柜臺里面繼續敲機子,程顯依舊在貨架前飛快地拆包上貨。他戴著紗布手套,兩手輪番碼得利落,一本本紙本、一管管筆芯經他的手飛上貨架。他倒騰著這些原本毫不起眼的東西,原本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與之打交道的東西。這些東西太過雅致斯文,跟他一身粗野的獸氣太不相合。然而這些東西卻是小笨犬的夢想,那只小笨犬曾那么多次地對他述說,他要開一家屬于他們兩人的文具店,因為他不希望程程太辛苦,因為他想要時時同程程在一起。這些紙筆畫本寄托了岳駿聲的希望,寄托了岳駿聲心目中他們兩個人的未來。在那小草包溫柔的堅持之下,程顯就算對開店再怎么不以為然也不由地助他一臂之力,陪他一起嘗試,一道努力。昨日的柔語猶然在耳,今日的情誼就已面目全非。當初將他引向文具店的人本來是他,如今卻只有他獨自一個在這里拆包上貨,在大冬天里揮汗成雨。最后一箱貨也上了貨架,程顯刮刮雜雜地用腳踩扁空箱子,當作垃圾丟到店門外。干完了這些,他回轉來,沖周阿姨一揚手,“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說完就走,也不管周阿姨應他不應。周阿姨其實也說不了什么,半聲“哦”字卡在喉嚨口,那邊程顯已經騎在小輕摩上掉了頭,開到了街對面。等人影都看不見了,周阿姨才一翻白眼,慢慢地掏出剪子,修起指甲來。程顯把小輕摩一腳轟到樓底下,鎖了車,三步并作兩步蹬蹬蹬地上樓。他的心臟跳得又輕又疾,每一下都跳出更多的恐懼。這恐懼不是沒有來由的就是了。一氣奔上四樓,程顯亂撥著鑰匙開門,——他希望他回來的不算太晚,他想至少能讓他再看他的小笨犬最后一眼。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念頭緊緊地扼住喉嚨,手里猛地一旋鑰匙,“咣”地撞進門去!——岳駿聲正俯身坐在桌子邊,見他進來一驚,手中的筆摔到桌上!程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壓著眉頭,不聲不響地看著岳駿聲,慢慢地又從岳駿聲身上看到旁邊地上一個整理好的背包上。背包鼓鼓的,看樣子裝了不少東西,而這只畫著貓和老鼠卡通圖案的背包,也正是早前程顯帶岳駿聲逛商場時買的。程顯鼻孔里冷冷地噴氣,突然他一個箭步跨到桌前,劈手打開岳駿聲捂在桌面上的手,一把搶過被小笨犬死命捂住的紙。白熾光灑落的光線下,只見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了這幾個字:“程程,我走了,你多保重。我不是基佬,也不想做基佬,我……”“我”字后面就沒有了,一張便箋就斷在這里。腦子里仿佛懵住了,程顯看著那兩行字出了神。直到岳駿聲站起來,試探地叫了他兩聲“程程,程程”,他才慢而又慢地抬起頭來,瞧著岳駿聲。岳駿聲見他直勾勾地瞧著自己,心中惴惴,但他已經不是那個只有六七歲心智的小笨犬了。六七歲的駿駿把程顯視為最重要的、最親愛的、最不可或缺的,二十歲的岳駿聲不應該這么認為。如今,二十歲的岳駿聲就這樣直面著程顯,手指頭神經質地揪著褲子邊。內心里他不情愿這么做,可是理智又告訴他必須這么做,——自己不想做基佬的,對不對?程顯始終望著岳駿聲的眼睛,他想一切都很明白了。面前的這雙眼睛雖然形貌未變,可確然不會是那個滿心依戀他的小考拉所會有的眼睛了。那只小考拉瞧著他的眼神中有多少柔情,面前的年青人望過來的目光中就有多少不安和防備。程顯半掀著眼皮,跟這樣的目光靜靜地對峙了一會兒,然后他手掌一動,將那張紙團成一團往桌上一扔,“你已經恢復了吧?以前那些事你都想起來了?”語氣甚是平淡。聽到這話,岳駿聲好像更加的不安。他蹙一蹙眉,神色復雜地瞅了程顯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聽到這聲“嗯”,程顯反而松了口氣。這聲“嗯”將他的所有希望和后路一齊碾斷,反而使他無所顧忌了。所以——岳駿聲一燒又燒回到二十歲,正如他當初一燒燒回到六七歲一樣。這種事情聽起來荒謬絕倫,但此刻的程顯沒有時間去大驚小怪,查根究底。沒什么好驚奇的,這種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事,也許真,也許假,也許就跟電視上出車禍的人一撞撞出了失憶癥,過段日子記憶又回來;又也許這大半年來的種種種種都不過是岳駿聲的偽裝,到如今,人家玩膩了不愿再繼續裝下去而已——“呵!”程顯在心底里嗤笑。倘若這大半年來的種種情狀皆是偽裝,那岳駿聲的本事未免太大了點兒,連他這個老江湖都給騙過去了。倘若那些全都是偽裝,——程顯的目色沉了下來,他暗暗地打量岳駿聲。岳駿聲被他的目光戳著,整個人又是一驚,差點沒從地上跳起來。程顯用手抹臉,把腦子里那些荒謬的念頭都抹出去。他深吸口氣,盡可能平靜地問岳駿聲,“你都想起來了?所有的事都想起來了?包括以前在Y城,我帶你過來之前的事,你全都想起來了?”岳駿聲瞧瞧他,眼睛里突然起了一陣波動,“是的,我都記得,特別記得你跟我哥在我哥的車上……”程顯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脫口叫道:“駿駿!”岳駿聲的嘴唇扭來扭去,他艱難地說:“我記得,我哥看你的眼神很曖昧,你看他也很曖昧。你們倆還在前面的座位上摸來摸去,后來你、你還親了我哥……”程顯沖上來抓住他,“駿駿!”岳駿聲跟他別扭著,不讓他抓住,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薄薄的淚花在他眼里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