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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真奇人哉!”孫墨重重“哼”了一聲。鐘離翡抬了抬眼皮,“孫家在京城根基不如另幾家穩,你又不肯同蘇小姐聯姻,孫老爺子這時將你放出去,算是另辟蹊徑,也未嘗不是一種保護。我在謁陽一天,便盡可能地保你一天,孫墨,你要爭氣?!?/br>孫墨聽見他這話,瞬時茫然,“根基不穩?……爺爺他?”曲憐兒亦是臉色大變,“這么說,京城危矣?”眼見氣氛變得凝滯,蘇井輕笑一聲,將那凝滯略微散去,不以為意地開口:“沒有家破人亡那么嚴重。不過——你們家做的是古玩生意,若是真打到京城去了,必定是不好再做下去了?!?/br>古玩字畫,個個都是難存易毀之物。若戰事真蔓延至京城,即便北系顧忌民生不去燒殺搶掠,這生意也難以維系。孫墨雖然性子火爆,卻是赤子之心的表現,并不真地懵懂無知,蘇井知曉這么一點撥他是必定明白,遂是并不深勸,接著又說下去,“孫老爺子想必也存了換行業之心,這回放你出來,是有意打磨。若是你不幸身死,只當你孫家注定沒落,若是你從此崛起,也給孫家打開新局面?!闭f到這兒,他有意無意掃了孫墨一眼,又笑起來,“孫老爺子也是孤注一擲罷?有你這么個炮筒子似的孫子,想必就算沒有這場內戰,古玩生意也是做不長久了吧?”孫墨聽完這話,提起來的心略略放下一些,他本來對孫老爺子這舉措只是抱怨一二,如今倒是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便堅決執起了另辟新路這一重擔。這一責任堪堪負起之后,他為自己的新未來做了頭一件奠基的事——孫少爺捋起袖子,開始揍向蘇井。作者有話要說:☆、第十三章。曲憐兒在京城并無親眷——事實上,在這世上,他也是沒什么親眷的了,他本是孤兒,漂泊無依,因為鐘離翡的無心之舉,才得以進了鐘離家當個小書童,鐘離氏滅門,他因緣際會沒有被殺,一路往東游蕩,后來被京玉堂班主看中,這才學了戲——他本來擔憂也只是為了孫墨,這會兒聽完蘇井講說,又看著躊躇滿志的孫墨,心便放下來。見孫墨與蘇井打得正歡,甚至一路從人群里穿過,打到了下一節車廂。估量著兩人得打一陣子才回來,他忽地做了甚么決定一般,湊近鐘離翡,在他耳邊喃語幾句,便抬頭看著鐘離翡。鐘離翡的臉色變了一霎,隨后他沉默下來,也看著曲憐兒,聲音里帶著一股子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嚴肅,他問:“澤晉,若是你,是選生,……還是選死?”“當年我貪玩,回去之時已經……你從大缸里爬出來,我只遠遠望了你一眼。后來你離開,我就坐在大門口看你。你那時不過八歲,本來你也只是鐘離家天真無邪的小少爺,可是那一天,你的背影抻長,卻讓人覺得恐懼……”曲憐兒沉聲而道,他是戲子是伶人,聲音帶著一股子渾然天成的清氣秀韻,便叫人忍不住沉溺于他的言語,“我料想你這一輩子,都放不下仇恨的,只是……”鐘離翡苦笑,“我放不下,我只是……藏了起來?!彼纯嗟亻]上眼睛,似乎隨曲憐兒的話又憶起那一幕滅門慘像,他聲帶顫抖,“我欠鐘離家的,我死后自會還。我死后可以下十八層地獄,可以烈火里燒油鍋里炸——可是當我是鐘離翡時,我……我只想同他在一起?!?/br>“人間非羽……”曲憐兒喃喃自語一句,忽地笑起來,“若是我,也會旬生’?!彼f:“就像如今你不是過去的鐘離羽一樣,我也不是以往的曲澤晉,我們都該有嶄新的人生?!?/br>鐘離翡深呼吸一口氣,好半天終于調整好了情緒,他道:“多謝?!边€想再說什么,見蘇井與孫墨兩人哥倆好地并肩走回來,立即就緘了口。蘇井臉上掛了彩,眼角有道青紫的痕,臉上也有幾處紅印,反觀孫墨,卻是分毫無損,鐘離翡清楚知曉,依蘇井那性子,吃不了什么虧,還是擔憂地迎上去,“疼嗎?”蘇井甩了孫墨的胳膊,立刻攬著鐘離翡坐下,附到他耳邊:“你親親就不疼啦?!?/br>他只是開個玩笑,本以為鐘離翡會臉紅而不去理他,卻不想他說完之后,鐘離翡真地偏了頭,輕輕地在他眼角親了親,隨后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問他:“好點了嗎?”蘇井只覺,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人呢?簡直可愛得讓他恨不得把對方藏起來,藏到一個除了他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叫他的光華只給他一個人綻放。將鐘離翡攬得又緊了點,蘇井正心魂蕩漾,對面的孫墨便狠狠咳嗽起來,這個打擾他人氣氛的人猶嫌這般做法不夠,咳完了又巴到曲憐兒身上,眨巴眨巴眼睛,“阿晉,我也要親親?!?/br>曲憐兒伸出一只手推開他靠近的臉。孫墨不死心,“阿晉,真的,我受了內傷?!?/br>曲憐兒驚詫,“你是想讓我給你添幾道外傷嗎?”孫墨立刻閉嘴了。蘇井幸災樂禍地沖孫墨擠眉弄眼,收到對方怒火沖天的眼神之后笑得更艷麗。那過分白皙的膚色便在此刻,因這一笑顯得異常動人。雪膚英貌,清朗神韻,帶著七分不羈,有如春日最自由的那一叢風——鐘離翡癡了。他八歲見得全家慘死,未將家人收葬便匆匆離開了靖川。他本是天真無邪、不明世事的小少爺,離去之時,根本不知要帶金銀細軟,于是饑餐與流浪幾乎要毀滅了他,他最大的jiejie將他藏起來時跟他說“要活下去”,他就跌跌撞撞地一個人漂泊著活下去。而后他昏于街角,被人販子看中皮囊,洗干凈罷,便被賣進了南館。到他十二歲時,他已見遍世人辭色,對這潰爛的人世再無希望之時,他遇見了蘇井。他說他是鷹。是鷹——就該在天空翱翔,而非在這流鶯群里,任人折辱。他聽出話外之音,所以他同蘇井離去。他先奉蘇井為師,稱他一句先生,卻不想,慢慢竟將對方當作救命稻草,從此便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他愛他,恨不得揉進骨血嵌于魂靈地愛他。他從未開口說過,卻全在眼神中表達了出來。蘇井慧眼,自然可以發覺。他揉了揉鐘離翡的頭,“別愣神了,蠢小鬼,看看爺的戰利品?!?/br>說罷,他拿出一方流墨玉胚放在手心,那玉胚是和田所出的上好玉料,墨色流暢,竟無半分雜質,叫人一眼就心生歡喜。“這是?”“回禮!”蘇井將袖擺折起來,露出一串墨玉珠鏈,笑得絢爛,還有幾分洋洋自得,“孫墨賠我的極品玉胚,我早年跟人學過幾手,回頭正好也給你刻個定情信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