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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恒的神色柔軟下來,輕聲道:“我記得,阿爹也會偷偷給我嘗?!?/br> 倉皇出逃,背負了血海深仇,從前那些富貴鄉中的生活都被拋卻,但那酒味的清冽綿長卻始終留在心上,也許是因為這點記憶,他才總是喜歡飲酒。 沐桑桑不覺向趙恒身邊極輕微地挪了點,心里那點不安漸漸冒了頭。 “小時候記得是很辣的,”趙長樂唇邊浮起一個極淺淡的笑意,“但是現在再嘗,竟然也能嘗出甜味?!?/br> 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跟著搖了搖頭,道:“這是雪醅,哥哥,你的口味變了?!?/br> 趙恒笑了笑,道:“你若是沒有飲過,又怎么嘗得出來?可見你的口味也總是在變?!?/br> “也許吧?!壁w長樂抬手止住想要添酒的宮人,自己又斟了一杯,看著清白的酒色,低聲道,“我還記得那年,就是你準備納云素馨為側妃那年,我喝醉了大鬧一場,那酒就是十洲春?!?/br> 沐桑桑心里猛地揪緊了,像是一個悶雷突然在不知名的地方炸開,那些重重疊疊深藏起來的不安和恐懼突然都涌出來,劈頭蓋臉地圍住她淹沒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然而很快,趙恒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緊,他繃了臉,沉聲道:“只是曾經提起過,從未說過要納妃的話——好端端的你提起這些陳年舊事做什么?就不能有一天安生,好好吃一餐飯嗎?” “如果不是我鬧那一場,也許你就納了她呢?”趙長樂沒有理會他的慍怒,神色平靜地看了眼沐桑桑,“這件事你還不知道吧?我哥肯定沒有跟你說過,他就是這樣,什么事都不肯說,只會讓人悶在那里猜疑?!?/br> 沐桑桑知道自己應該穩一些,但此時心亂如麻,怎么也穩不下來。 趙長樂又看了她一眼,她怔忪不安的神色讓她確定了自己的推測,于是她微微一笑,道:“我哥肯定也沒告訴過你,我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握著她的手突然變得冰冷,沐桑桑甚至恍惚著察覺到趙恒有些顫抖。她在紛亂之中突然抓緊了一個念頭,她不能,也絕不允許自己在這時候拋下他。過去都是他護著她,如今她也該相信他,護著他。 無論什么時候,她與他都是夫妻一體。 在趙恒即將爆發的前一刻,她抽出手來輕輕覆上了他的,向著他微微一笑。 那些暴躁慍怒與愧疚惶恐突然全部被壓了下去,一股暖意涌上心頭,趙恒迅速平靜下來,看著趙長樂說道:“我會告訴她當年的事。但,無論當年還是后來,我都自問對你問心無愧,你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也很想知道?!?/br> 趙長樂冷冷一笑,聲音尖銳起來:“你不知道?你怎么會不知道!我病了那么些年,你在哪里?我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在哪里?我孤苦伶仃沒人管沒人問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是我對不住你,”趙恒垂下眼簾,眉目間是從未有過的疲憊,“我已經盡力了,但我那時候確實沒有能力護你周全?!?/br> “你欠我的,該用一輩子去補償?!壁w長樂冷冷地說道,“現在你想把我趕走,自己去自在逍遙,呵,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這輩子你都得補償我,你休想拋下我!” 沐桑桑想起那天他的悵惘,想起他沉沉地向她說,他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又想起他說,趙長樂是從長平逃出去時受的傷。 心中一動,她打斷了趙長樂:“公主,那時候你多大年紀?” “與你什么相干?”趙長樂橫了她一眼,語氣不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公主說的是從長平出逃時候的事?!便迳IUf道。 趙長樂臉上露出一絲驚訝,沐桑桑很快明白了她在驚訝什么,忙道:“不錯,陛下曾經跟我說過?!?/br> 趙長樂驚訝之后很快恢復了嘲諷的神色:“呵,你既然都知道,還問我做什么?” “那時候公主不到五歲的年紀,”沐桑桑溫聲說道,“陛下比公主大一歲,只有六歲。天下巨變,到處皆是羅網,陛下他那時候,心中的惶恐未必比公主少?!?/br> 五六歲的年紀,即便是天縱英才,也不可能扭轉乾坤。更不用說突然之間父母雙亡,對于一個從小生在錦繡叢中的六歲孩童來說,該是多么驚慌無助。有時候她自己想起來,也是禁不住的心疼,他能走到今天,實在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盡管她依舊被擋在在真相之外徘徊,但她知道,無論何時何地,她都要站在他身邊,在這個時候,她不能一句話也不說,任由他獨自彷徨。 趙恒又將她的手握緊了些,眼中劃過一絲柔情。 趙長樂突然抬高了聲音,尖銳的刺耳:“所以呢?所以我就該替他去死?!” 沐桑桑吃了一驚,本能地去看趙恒,卻見他臉色突然一下全變了。 哐一聲,趙長樂猛地掀了下桌子,轉身飛快地跑掉了。 那檀木的桌子太沉重,她的力氣并不足以掀翻,桌上的東西只是晃了晃,卻在此時,啪一聲,她先前放在那里的酒杯倒了,清澈如水的酒液潑灑出來,迅速洇濕了繡金的桌帷。 沐桑桑下意識地站起來,她想去追趙長樂,趙恒卻拉住了她,低聲道:“罷了,你別去?!?/br> 他的聲音里透著疲憊,悶悶地說道:“讓她自己安靜一會兒,讓我想一想……過陣子我去跟她說?!?/br> 他總是以為這些陳年舊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就好了,然而并不是,一件件橫亙在那里,讓人如鯁在喉,不得安寧。長樂說他總是什么也不說,留人空自猜疑,不是這樣的,這件事他那日便想跟她說明白,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說到底他不敢讓她知道他也有這么不堪的一面。 但,長樂卻不允許他再躲。她這些年尖銳刻薄,種種舉止都出人意料,無非還是怨恨,他一天不能化解她的怨恨,她一天就不會放過他,過去他能躲,但現在他成親了,他不能讓她的怨恨殃及到她。 他曾對自己承諾過,要永遠護著她的。 趙恒揉著眉心,聲音漸漸清明:“讓我想一想該怎么說,等想好了就去找她?!?/br> 沐桑桑躊躇著在他身邊坐下來,然而心里總是不安,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遺漏了。 宮人們默默地撤走了殘席,擺上新換的菜肴,沐桑??粗切┹p柔熟練的動作,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嚴重,她重又站起來,猶豫著說道:“我先過去看看吧,總有些不放心?!?/br> 卻在此時,她想起來了,是那個夢。 闕樓封鎖了,但是,宮中的高樓卻不止這一處,而今天,也不是趙長樂出降的時候,也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那個夢似是而非,也許只是征兆,而不是真實的映像。 她緊張地抓住了趙恒的手,急急地說:“快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