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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br> 過往如陳年的酒甕,太平山川的醇厚浸滿雪下的心肺。地上人用盡一切去追逐一段結白云彩,長風萬里,五年便云散夢醒。 廂房門外人聲熙攘,袁媛捧著一支沾著桃紅的箭哽咽,而他躲在門里面, 想要隔絕時間,隔絕死亡。 楚思遠捧著她, 極盡小心地摩挲她的輪廓。懷中人張口欲說,鮮血先咳到了他指間。 他想著那些過往, 反芻那些承諾、展望,最后只能低頭輕吻她的眼角,在她耳邊低語:“魚兒在這?!?/br> 她盡力往他懷里貼緊,用盡全力握住他的手, 黑暗里冷與熱交錯,來不及絕望,一心只有眷戀。 不歸咳完, 哆嗦著喚他。隨后擁抱收緊,他將耳朵貼到她唇上:“我在這里?!?/br> 不歸徒勞地睜著眼,抬手摸索到他,張口咬上他的脖頸,拼盡余力咬傷了他。而他只是更用力地加深這個擁抱,捂著她蝴蝶骨的手漸漸失控。 “我愛你?!彼⒅嬖V他,唯恐時間不及,“我愛你。不歸愛你、燕回愛你、我愛你?!?/br> 他捧著這一簇心火,沙啞地嗯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她扣著他的手斷續地慟哭,“我真的不舍……留你一個……” 比誰都清楚獨活的痛苦,比誰都恐懼生離死別??墒悄氵€有重擔。那些縹緲的終將化為你肩上實質的重擔,在你我生命的盡頭,都不會自行風化。 你還得背著,一步步向前走。 我不能陪你,你也不能和我走。 不歸在他懷里痙攣著掙扎,眼淚浸濕了衣上的紅:“原諒……原諒我……” 我希望你山長水闊地活下去。 我希望……自己能走在你的前面。 我討完債,卻沒有還清你。 她的呼吸錯亂起來,他按著她低頭吻她,一滴淚燙了前后兩世十三年。 “我明白?!?/br> 她便停止了掙扎,癱在他懷里瑟縮。 楚思遠耗盡氣力地擁著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卻還想讓她解脫于毒發的痛苦。到了這一步,只能視線模糊地親吻她的鬢發:“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會找到你。不要怕噻,幺兒?!?/br> 她痙攣了一下,聲音越來越低啞。他湊近去聽,分辨出她口齒不清的低喃:“魚兒,我還想吃你做的燒餅……” “好啊?!彼男厍焕镉邪训秳幹?,“不等除夕,我現在就做給你?!?/br> 她卻沉寂了。他沒有等到回答。 “不歸,燕回?!彼粏〉亟兴?,“于門言氏,媳婦?!?/br> 窗外馬蹄聲如雷,冬風撞開窗,初雪爬了進來。 一瞬之間,凜冬降臨。 他死死抱著她發抖:“幺兒,別落下我……” 懷里的人溫順地靠在他心頭上,眼角的血淚延伸到下頜,已經凝固了。 這個男人從哽咽到嗚咽,再到嚎啕,嗓音在這片刻里啞得徹底。 李保在門外聽見了聲音,眼淚瞬間飚了出來,轉身便將袁媛拽進了懷里緊緊抱住。這個大漢哽咽得一抽一抽,一句“你別丟下我”怎么也說不出口。 軍隊里出了sao動,康王夫妻闖進驛站來,羅女官鬢發散亂地沖到廂房門口,腳步剎在五步之外,臉色從疾跑的通紅變成了慘白。思鴻趕上來攥住了羅沁的手,另一手掐住自己的咽喉,彎腰靠在羅沁肩上憋著嗚咽。 威親王楚信載在驛站外也聽見了哭號聲,握韁的手微動。身邊的老將看了他一眼,依稀想起二十八年前威王妃逝世的情形。 威親王花白的頭發在冬風里飄起,他看了一會灰暗天空上的云彩,拽著韁繩掉頭向城門:“不用等了,走吧?!?/br> 老將問他:“您要親自去西北打仗?” 原先是擬定好的,肅清完皇宮之后,郁王楚思遠便帶軍返西北,協助蒙圖罕回外域稱王。難道到了這等關頭,大楚國境還要花甲之年的老親王獨自上陣? 楚信載沒回答,策馬到城門前,抬手行了一個強硬的手勢,守城士兵立即前去打開城門。 封禁了許久的國都之門終于打開,威親王換手勢,號令身后的昌城軍隨從出征。他將要御馬出城,城門外長風卷裹初雪呼嘯而來,也卷進了一陣浩渺悠遠的鈴聲。 越過廝殺的無數戰馬齊齊滯了鐵蹄,除了威親王的坐騎,其他戰馬皆躁動著向后退。 北風寒,城門口走進風塵仆仆的書生。他手里握著一只招魂鈴,風刮單薄衣獵獵,他的身上連兩文都沒有。 威親王拍過躁動的坐騎,沉聲問他:“閣下誰人?” 書生行過禮:“詠悲和尚,為故人而來?!?/br> 楚信載回頭看了一眼驛站,五指抵了一下盔甲,率先御馬側出路:“快去?!?/br> 鐵甲迅速分列兩邊,讓出了一條路。書生望了威親王一眼,振了手中鈴,孤身一人走進了長丹。 書生想起前世史書里所載:“不歸女帝收大楚于動蕩……駕崩于不知處,依遺命不入陵,后世更不知遺骨何處?!?/br> 其實他知道。 關于她,史書上并沒有太多褒揚,簡單地拿三字經概括了一生:“殘疾身,無情心,孤寡人?!眱H有的溢美之詞是來自公卿:“擇賢相于爾征,福延三朝,功不可沒?!?/br> 書生晃動招魂鈴,一片雪花落眼瞼上,融化成了雪水:“陛下,鐘聲響了?!?/br> * 屋里已經回歸沉靜,他懷抱著沉睡的人,仰首看著頭頂,淚水淌過脖頸上的咬痕。 窗臺上響起鈴聲,他依舊無動于衷?;ㄘ埿∮旰鋈惶剿磉?,拿碩大的腦袋輕輕拱他。 “她的尸骨是我收的?!?/br> 楚思遠喉結一動,緩緩地看向窗外,看見昔日女官署里木訥寡言的于爾征。 書生的目光落在他懷里的人,緩緩地敘述著:“她前世的模樣比如今煎熬得多。一瓶鶴頂紅一滴不剩,十指劃了一路的墓道,指甲都破損了?!?/br> 楚思遠低頭抵著她腦袋,唇角泛了血絲。 書生輕晃招魂鈴:“女帝最后就在你的墓室里,手中抓著你的舊衣袖角。陛下自若地忍著三年忘春毒發,卻因你之死,煎熬了千個日夜。人人以為女帝退位隱居山林,唯獨我知道真相?!?/br> 于爾征看向他:“公子,此中種種,殿下和你說過么?” 楚思遠一味抱著她,忽然咳出血來。 于爾征闔眼晃動招魂鈴,風雪逐漸成勢,天命輪轉催促應劫。 “公子,命途已至,你該赴未盡之戰場了?!庇跔栒飨蛩焓?,“至于天命之人,我循命途來帶走,請將她交給我?!?/br> 他置若罔聞,嘴唇摩挲著她的額發,低喃著幺兒不歸。 于爾征等了一會,輕聲說:“我能救她,我能帶她回來?!?/br> 他顫栗著抬頭看向他,未止的淚水淌進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