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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至于如今,困他也無法,放他又不能。 “小姐?!瘪R車外的趙康輕輕叫了一聲,“找到了?!?/br> 不歸睜開眼,撥開一點馬車的簾帳,從簾隙里看見了城門,一片雪花擦過她指尖柔柔落下。 “停?!?/br> 馬車停下,趙康揭開簾子,不歸提一提衣擺,看見了距離城門不遠的小小背影,忽然停住沒有下去。 她很熟悉楚思遠的背影,前世她與他待一處的時間不是那么多,又或者是沒太過留意他的面容,只記得這個人的側影和背影,從孩子到少年再到青年,然后很快就離去。 如今他還沒長成挺拔修長的模樣,根骨卻已初現端倪。 不歸在馬車里看他,看他身上穿的是到長丹的那一身布衣,腳上也是那雙破了腳趾的鞋,看他與來時一樣散著頭發,簡單地在前額綁個束額,順到后腦打個草草的發結,頭發長得慢,依舊還沒過頸,懶懶地散著,只是進宮后天天束個髻,如今解下來有些卷了,像個卷毛小獅子。 不歸想,難為他不覺得冷。 她看了一會,囑咐趙康說:“他若出城,不要攔著?!?/br> 趙康仍揭著簾子,聽罷越發搞不懂這些人在想什么。 不歸想,若他回頭,轉個身,她便帶他回去。若他向前而去,那么從此天高云闊,兩不相干。 可是他既不向前也不后退,干巴巴地站在熙攘的出城處作什么呢? 不歸漫無邊際地想,忽然視野里出現了越來越多絨毛一樣的雪花,而前方的楚思遠伸出手,仰起了頭。 他在等雪。 不歸心里一勒,喃喃叫了一聲。 楚思遠回頭,看見不遠處的她從馬車上下來,綁著初見時的那枚眼罩,華裙上繡著孔雀尾翎,一路走來環佩玲瑯,發梢溫柔。 “魚兒?!?/br> 楚思遠等她來到面前,才和她說:“jiejie,你看,下雪了?!?/br> 不歸抬手想撫去他眉上的殘雪,中途又垂手,改去揉他肩頭:“下雪了,瞧著喜歡么?” “穿得這樣單薄,冷么?” 楚思遠都點點頭。 她的手順著他的肩胛滑到手背:“同我回家吧?!?/br> 說罷不再等他回應,不歸握了他的手就走。 楚思遠沒動:“我的家在江南,巴蜀,不在皇宮?!?/br> “胡說?!辈粴w頭也不回,“你的家是廣梧,是我?!?/br> “你分明在等我?!?/br> 楚思遠沒再開口,被她強硬地拉到馬車上,放下簾子關上門。 “回宮!”她朝趙康喝道,終于不再擺張冷漠無神的臉。 馬車掉頭,不歸身上的玉佩撞到車上,發出清脆又沉悶的聲音。楚思遠想抽出手,反被她全抓來合在掌心。 “說,為什么要走?” 她反復追問,他答道:“因為我想趁著年少,離你遠遠的,把你忘了?!?/br> 不歸肝膽俱裂,緩了許久才問:“為、為什么?” 楚思遠認真臉:“我不想當你兒子?!?/br> 我與你相隔天塹,你是那三十三重天上的云彩,我自來就是田泥里翻滾的蚯蚓,偶然出來仰望,看見你潔白的衣袂,做了個云層里的夢??晌医K究只是個蚯蚓。 我喜歡你喜歡得那么大膽,小小年紀就想與你結個良緣,不怕日光要烤裂我的卑鄙之軀。我喜歡你喜歡得那樣淺薄,若你要拿我做親弟親子看待,我何其無能為力。 縱使我這個人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卻也想要個兩小無猜的美滿,不要那扯淡的天倫之樂。你是云彩,我是蚯蚓,我靠泥土過活,不抬頭看你,便是。 可到了自由的出口終究是踟躕了。 他在出口前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雪花忽然落下來,他站定不動,腦海里洶涌澎湃的,風卷云舒的都是那么一個人的音容笑貌,連帶著心肝都要沸騰成蒸汽。 生來十三,余生自投羅網走投無路。 “那你怎么不走?” 他看著她紅紅的眼圈和忽擴忽縮的藍瞳孔,心說,我看見雪,要想起你,看見魚,要想起你,看見藍天黃土、風雨山水、城郭村落、漁船小馬,看見什么都還是要想起你,不管走多遠都是白費力氣。 我好喜歡你。喜歡得膽怯俗氣卑鄙淺薄,喜歡得做你兒子做你弟弟也沒關系了,能仰望著你瞧著你就心滿意足了。 誰叫長風萬里,從此你是朝夕,云間日,夜中月,花間影,心中雪。 “jiejie,我沒轍了噻?!?/br> 不歸愴然掉下淚來,正要去捧他的臉,馬車卻突然停下,使他們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對方的額頭。 不歸忙去貼他的額頭:“沒事吧?” 楚思遠撫去她腮邊一滴淚:“沒事?!?/br> 不歸將氣都撒到外頭去:“趙康!你怎么驅車的!” 趙康低聲朝里說:“沒事,請小姐不要出來?!?/br> 不歸凝眉,卻聽馬車外有一人高聲道:“言姑娘安好?” 楚思遠也皺了眉。 趙康:“公子認錯人了,請讓路?!?/br> 一旁似乎有人在勸:“當街攔車,賢弟這是做什么?” 不歸原本不想理會,聽到這個聲音卻是楞了,她回首拍拍楚思遠的手:“坐里面點,藏我身后,別叫人瞧見了,阿姐來料理?!?/br> 趙康掉轉了馬頭,那人卻不依不饒地策馬去攔,趙康不爽,正要飛塊暗器過去,里頭出聲了:“無妨,先停下?!?/br> 馬車門開,不歸掀開一點簾子往外看去,攔車的是個淺藍衣衫的青年,相貌清秀卻帶點居心不良的玩笑神色。 “幾度江南煙雨,不敵長丹一夜白頭?!蹦乔嗄瓴唏R疏朗帶笑來,兼具南地的風雅和北地的豪氣,他來到馬車前,含笑低頭,用他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在下馮觀文,拜見郡主殿下?!?/br> 淑妃一母同胞的親弟。 不歸前世和他沒什么交集,只記得馮觀文才名遠播,原先是個翰林學士,皇室亂戰時投向定王陣營,聽聞是做幕僚,后來也回了江南,不知給她下過多少絆子,雖是勢同水火的敵對陣營,但確實沒見過幾面。她也不解此人為何會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攔車失儀。 不歸懶得理他,望向前方看見了一個略帶呆氣的儒生。 這位才是前世大有交集的。 當年的于爾征宰相。 這時又有一個劍眉端方的青年策馬而來:“兩位賢弟在做什么?” 不歸:“……” 前世于宰相的對頭、姚蓉認的所謂義子、刑部尚書姚左牧? 當初三個斗爭不止的人,倒退到從前來竟是稱兄道弟的朋友嗎? “愚弟路遇故人不勝欣喜,便唐突攔車了,兩位賢兄,這位是言姑娘?!瘪T觀文剛要介紹,不歸已經放下了簾帳,冷漠道:“閣下眼盲了,讓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