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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她聽見柳五這一問,道:“樓上是茶坊,另有進出的門,開著給那些內地過來的老少閑人思舊的,五爺沒事兒也來多捧場!”哼——柳五咂咂地吃著菜,開開了啤酒罐子,尋思那sao貨是不是就在這樓上茶坊里。正琢磨著,那邊康劫生在后桌坐下,殷勤道:“五爺,您這來了怎地不打聲招呼,好歹讓我去接您,再給您安排著接風洗塵……”“是啊是啊,五爺,我上月給您去的信,正想著您該是收到了,還想再去一封問您什么時間到,我們好準備準備,”康出漁悄悄地把那碗炒花生米順了過去,抄在手里吃,“……不過這樣也好,正趕上圣誕節新年的,可多熱鬧!”“哼,”柳五冷哂道,“我這不管怎么來、何時來,你們的接風洗塵都是少不了的。反正我這個愿打的專門逮你們這些愿挨的,不不,對你們是愿不愿都得挨,換天換地就是不換規矩?!?/br>“唉!”康出漁曉得這是柳五聽到方才的話了,一張老臉辣辣得發疼,手指拈著那花生米不敢多抬頭,把那旁邊的杜少爺看得小胡須忽閃忽閃地翹。他后面,正躲著捧著冰激凌奶昔的柳橫波,柳五剛一進門他就躲到了杜少爺身后,唯恐被那壞蛋五爺逮住他這個小愿挨的——歐,是愿不愿都得挨的——對他使花樣兒。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奶昔,卻不忘豎了耳朵聽他們的說話。聽他們一人一句地向柳五介紹香港的情況,其中自然免不了要提到雍希羽的名字,尤其是那杜少爺——雍希羽似乎曾以某種方式給予他們杜家的酒廠以照拂,故他對雍希羽感佩不已,搶著向柳五恭維夸獎雍先生,蓋他以為雍先生必是這位柳五爺的知交,會樂于聽聞這些知交的功勛。那邊康家父子對他擠眉弄眼地示意打住,均被他所忽視,唯有他那精明的婆娘夏櫻桐立在一旁瞧著這一幕,暗自捧腹不已。杜少爺的唇舌在眼前翻飛,柳隨風感覺這頓飯算是無法繼續了。他扯了巾子揩手,慢慢站起身,環視一周,并不向任何特定的一人問道:“我大哥……人在哪里?”所有人都住了口,夏櫻桐不會說,康家父子不敢說,杜少爺則不知道。半晌,那杜少爺身后一個嬌細細的聲音道:“李大哥跟雍先生吃飯去了,在尖沙咀的愛莫羅,是個賣意大利飯的餐廳呢!”綠橄欖狀的蠟燭柔柔地招搖在桌子一角,同上方別致的七星燭臺吊燈交相輝映,拋灑一席朦朧。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從四面八方看不見的小聲筒里流瀉,淌過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絲綢般撫磨過一顆顆或沉靜或悸動的心。刀叉擊盤,叮叮輕響,身前左右皆有盛裝麗人捧著酒杯沖著對座的紳士低頸而笑。制服筆挺的侍應生各個一手背在身后,托盤來去,發上涂的摩絲映出燭光的輝暈,從其口中吐露的應答與問詢堪比舊時最守禮的閨秀。李沉舟被裹在一身捆綁式的西裝中,每一分鐘都愈發感到那出氣的艱難,他撇著胳膊舉刀切割著面前叫做米蘭小牛脛rou的菜,只恨不得也能夠拿刀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切割一番,割成一片一片才好。“李幫主以為這意大利的菜肴滋味如何?”何時何地,雍希羽都表現得像是一無塵慮的化外之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沉穩得無懈可擊。他今日穿一身法蘭絨槍駁領禮服,頭發抹發油兩分斜梳向后,腕上的一只大表盤里至少又囊括了三只小表盤。他那墨云般的眼具有吸力似地凝望著李沉舟,平白無故地就像是一只手一下觸到了人的心底。他動作嫻熟地切著自己盤子里的烤羊排,目光一撩一撩地盯住了李沉舟,等待著他的回應。“真他娘的……”李沉舟不知已是今晚第幾次暗罵這一句話,也不知是今晚第幾次他的腋下和腿根處虛虛地冒了汗,他感覺到他的襯衫腋窩處和內褲分叉口涼涼的潮濕的觸感。有那么一刻他十分想一把拽過雍希羽的衣領,沖著那張道貌岸然的雕塑般的臉吼道:“你他娘的不就是想干我嗎,裝什么衣冠楚楚的大尾巴狼!”他狠狠地切著面前該死的牛脛rou,心想不知道是不是他同意給雍希羽干一次,雍希羽就可免去讓他穿著這身枷鎖般的西裝跟他一道進餐的刑罰,同時還會贈他一張去臺灣的通行證。想到去臺灣,他就xiele半口氣,畢竟他不可能真的扯著雍希羽的衣領在這愛莫羅的餐廳里大叫大吼。一塊牛rou好不容易送進口里,他胡亂嚼了兩下就咽下去,除了舌頭上那甜膩膩的余味外一無所覺?!白涛对撌呛玫陌?,”他用不像是給予評價、反倒像是跟人商量的口氣回了一句,感到剛剛咽下去的那塊牛rou梗在了下胃口,被他在胸腹間運了四次氣才打發下去。“也許李幫主還是喜歡內地的菜系的?離這東邊不遠就有家北平的老板開的館子,不如下一回我請李幫主嘗一嘗那一家的味道,如何?”雍希羽仍是慢條斯理地切著他的羊排,排叉送羊rou入口的時候將咀嚼的幅度放到最微,垂目片刻,待那口食物下去了才抬眼過來,幽幽地望著李沉舟,等待他的反應。李沉舟又感到身上在冒汗,他知道自己當是極度的不適和緊張了,而他緊張的時候都是他想做/愛的時候,——所以,得想法兒盡早去臺灣,他娘的這種日子他是不能再過了,于是他道:“若論內地菜,還是到櫻桐的太昌樓去吃罷,算是捧她的生意,我也正好多要她幾碗小餛飩來壓壓驚,解解我的水土不服?!?/br>“李幫主水土不服麼?”雍希羽的眉毛一動,仿佛愈加關切了。李沉舟默然數秒,“不足掛齒,不足掛齒?!?/br>同一時間,愛莫羅門外那清俊的引桌小生被個才下出租車的身穿夾克衫的男人伸臂一攔,男人cao著內地字正腔圓的口音,神色頗為不善地問他道:“這里就是那賣意大利飯的愛莫羅了麼?”……桌邊的兩人各個翻滾著心思,李沉舟吃牛脛rou吃得氣脹,干脆直言道:“雍先生,我有一事相詢,請問那前往臺灣的申請表格上我是把過往職業填作商人的好,還是寫作部隊從屬的好?”雍希羽手中的刀叉一滯,“李幫主要去臺灣麼?”那墨云似的眼色終究動搖了一下。“是啊,是啊,”李沉舟只管埋頭切牛rou,“我想趁著年末就過去,這種事總歸是越早越好,晚了不知幾多麻煩?!?/br>雍希羽的刀叉停在了盤子上,“李幫主……又是為了那柳師長了?”沒人能從他臉上看出他正在想些什么。“嗯,”李沉舟嘴里塞滿了牛rou,他端碗遮住了臉,喝了好大一口海鮮濃湯。雍希羽的刀叉按兵不動,他等著李沉舟的臉從碗后面極不情愿地露出來之后,才慢慢地說:“李幫主,你為何最愛的都是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頓一頓,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