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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都到了???”“你不說要給我紅包的麼,我這就來拿了,”柳隨風環視一屋的人,平靜地道。身后的青驢臀部卡在門口,比他更加平靜地抖了抖耳朵,悠哉悠哉地甩著長長的尾巴。每日下午四時半至六時半,來往于香港本島和九龍半島的晚間輪渡都會酌情多加幾班船,把下班回家的職員和即將融入流光溢彩的都市夜色中的休閑客運往各自的歸屬地。雍宅的司機輕車熟路地把手按在方向盤上,眼望西天紫羅蘭色的暮靄,實則將余光拋向后座上那位英俊的先生。港口的燈光一劃一劃地射進車內,半島上高樓的華彩向所有人釋放著紅塵滾滾的誘惑,戴著花哨領巾的司機胳膊一轉,車子如魚投水般駛下九龍公眾碼頭,駛上半島的公路,像是回應那些華燈的召喚也似,無聲地加速,拐上梳士巴利道,向著北邊的廣東道而去。李沉舟坐在后座上,穿著身銀灰色西裝,頗不自在地左右瞧瞧自己的肩膀和褲腿。他極少穿西裝,蓋他知道自己身上好幾處過于碩達,除非量體裁衣,否則就是現在這番包裹緊勒的窘狀。若光是自己勒得難受倒也罷了,最要命的是前邊后邊那幾塊,最是惹人眼目。李沉舟自己在宅里照鏡子的時候,就納悶兒這西洋人做衣裳,怎的就那么好突出跟人性別有關的部位,完全不比那長袍馬褂容易遮掩些。瞧著鏡子里那橫闊過來的肩背和緊貼著布料鼓出來的臀,他暗叫失策,該早叫阿秦去請裁縫來替自己專門做一套以備不時之需的西裝的。如今雍宅的司機就在外頭候著,看來今晚上只能湊合著過了,這做西裝的事,將來再說罷。西裝布緊繃在身上,這是一層不適;想到待會兒要向那雕塑般的雍希羽提出幫忙申請的事,這又是第二層不適。李沉舟望著那被燈火霓虹隱去的了天邊的淡星,心想這戰后大約就是像雍希羽這般人物的時代了。就算是如他這般每日蟄居在龍虎山的宅子里,這段時間也依然聽說了許多雍希羽的事跡。都是些一路攀升的消息,雍希羽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走在了戰后重建的前列,且這每一步在李沉舟看來都更像是經過深思熟慮而非頭腦發熱的結果?!斑@絕不會是這一兩月內才產生的想法,”李沉舟如此猜想,他認為雍希羽必定在戰時就已經考慮到了戰后的種種計劃,如今不過是按部就班地實施。這樣看來,這實在是一個非??膳碌娜?,即便此人到目前為止始終行善,即便他已經給自己數次雪中送炭。李沉舟并非不愿意對人寬容,只是從一開始、從他跟雍希羽那一年首次在上海見面起,他就不由自主地對其產生了一種距離感和排斥感,就像一只啄木鳥在樹上遇見了一只貓頭鷹那樣的排斥感。他以前也排斥那個東西,但排斥的背后是害怕自己跟那個東西發生些什么,事實證明人很難逃得過自己的直覺。如今他面對雍希羽的直覺就是不適,距離得越近越是不適,他感激雍希羽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這些感激十分之厚重,讓他有喘不過氣來之感,而這可不是他這個昔日靠打擂贏天下的幫主所樂意承受的。汽車在尖沙咀西延入海的一家名叫愛莫羅的老式意大利餐廳門口停下,司機下車替他開了門,李沉舟強打起精神出到車外,盡量放松了肢體往里面走。門口就有迎賓的引桌員——是個容貌清俊的年輕人,李沉舟報上自己的名字,不禁多瞧了他幾眼,心道若是今晚是跟這一位一起吃飯,那倒是件賞心樂事。年輕人走在前頭,有點局促靦腆的樣子,李沉舟在后頭察覺出,很覺得這副反應的可愛。待到他拐過轉角,一眼瞥見雍希羽正坐在一只燭臺吊燈下,無聲地斟著紅酒,那銳利的望向自己的眼,正驀地一亮,顯露出由衷的贊賞和短暫的情迷——李沉舟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一聲,“真他娘的……”努力忽略雍希羽在他身前身后跳動的目光。他在對座坐下后,合眼緣的引桌員禮貌而退。他遺憾地任由那個可愛的小東西離去,然后才不得不對上雍希羽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的眼,他半咳了一聲,“晚上好啊,雍先生?!?/br>大青驢扭扭地磨動著嘴唇,脖頸彎在太昌樓廚房后門口的食盆里,歡快而不失尊嚴地咀嚼著盆里新鮮的胡蘿卜渣。那個叫杜詹妮的小姑娘一手延了塑料管,往旁邊的水盆里注水,且對廚房里抓著飯勺呆呆地望著大青驢的弟弟杜查理道:“查理,看這只大驢多漂亮,它還很愛吃我給它攪碎的胡蘿卜呢!”“驢飄娘(亮),驢吃蘿卜,”杜查理學著jiejie的話,他很想去摸摸那頭大驢,也很想去親手喂驢子吃胡蘿卜,可是他還沒有將自己飯盆里的飯給吃完,而且情急之下也想不起來該怎樣表達他想給驢子喂蘿卜這句話,——好吧,主要是他忘記“喂”字該怎么說了,小舌頭顛來倒去半天,沒把“喂”字說出口,倒是把嘴里的面條殘渣給攆出嘴外,“啪”地掉到了圍嘴上。廚房里,隔了一張桌子,小丁弓腰伏在兩盤子飯菜前,狼吞虎咽。旁邊的高臺上,秦樓月一邊在水槽里沖洗著茶壺茶杯,一邊出于禮貌問他一些臺灣那邊的風土人情,小丁嘴里塞滿了飯粒,嗚嗚地回道:“有汽車,有馬路,有好多學校,反正比我老家好,就是有臺風,這點不大好……”再隔了兩道門的前堂里,柳五舒舒服服地坐在康家父子讓給他的位置上,指著菜單點了一道荷葉包雞,一盤青椒炒豬心,又要了一罐啤酒,且指明把這帳算到康出漁的名下。急的康出漁把手指在巾子上揩了又揩,“五爺,我這剛到香港的又沒薪俸,這都賒了杜夫人好多賬單了,再也賒不起?!?/br>柳五左腿蹺上右腿,挾了塊豬心有滋有味地嚼著,“沒關系,這筆錢你自己在給我的那份紅包里扣就行了,再不濟,外頭那輛老爺車是你的吧,還有你這個油頭粉面的兒子……”朝那頭抿嘴苦笑的康劫生乜了一眼,“這打扮得快跟新郎官差不離了,就他這身行頭少說也是這頓飯錢的好幾倍了罷!”著重地在那大背頭上盯了片刻,立刻在心里決定日后也要梳這么個頭,然后再配上白色的工字背心,少不得要引得那sao貨明里暗里地發/浪!這么一想,手里撕著雞rou,目光就四下里尋找那個大屁股,——其實早在他人還在外面站著的時候,他就搜過一番了,知道那sao貨并不在里面。然而那邊還有個通往樓上的樓梯,且這會兒傳來些絲聲竹音,他不假思索地發問:“這樓上也是杜夫人的館子?”難得正眼瞧著夏櫻桐,忽生一念,這sao貨喜歡的女人怎么看去都像是母獅子的面相?夏櫻桐早就急急地出現在前堂,她似乎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手上張羅著記賬、上菜,想著該是把沉舟這朝思暮想的大寶貝給喂飽了,回頭好打發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