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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到前甲板,想知道航行進度。一行人擠在一處,翹首而望,心里漸漸都起了疑惑。只見江面上灰沉沉地,停駐著不知幾多船只。一個個高大、威武的重影,鋼鐵身姿、生闊造制,是這些駕駛大木船的岳陽船員所陌生的。小許摸著臉頰,瞪眼道:“哪里跑來這么多硬家伙?”話音剛落,費老頭兒呼得一個大掄臂,沖站在身后的大武狠狠搡一把,“快下去開啟所有的漿——那是日本人的船!”扳著主舵,急急掉轉船頭,口袋里的煙斗,一個斜飛,撲落落直滾到另一側,也不去管。淡紫色的云翳中,一幅幅旭日旗高高掛在軍船最頂端,晨風過處,舒揚飛展。中央的那個血紅的圓,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眾人攀著船舷欄桿,隨船急轉,可憐的玩具般的大木船,匆匆逃離一艘艘鐵甲戰艦。老公雞搗著兩條瘦腿,幾個大步竄至船尾,一把抱住后舵,大喊著讓人去調整船帆。冷霧昏沉,所有人爬高下低,轉著帆的牽纜,讓自家的木船回速上行。一顆心懸在胸腔,他們瞪視著那龐然巨物般的軍船,瞪視著那又陌生又熟悉的旭日旗,驚疑中沒半分遐想。雙方拉開點距離后,人們聚集到后舵處,圍著費老頭兒,“這么快就打到岳陽了?”老公雞這幾日極度消瘦,兩頰上的rou都凹陷下去,他不耐煩地揮著手,“你們到前邊看著,都過來干什么?后頭有我就行了!”李沉舟——照舊攬著阿徹,說了句,“看來水道是過不去了,往回走找個安全地方靠岸,從陸上回去吧!”沒人來得及接話,眾人耳膜里就開天裂地的一聲“轟——”雙手捂著耳朵,回視東方,軍船趁著黎明,準時開始炮轟岳陽城,同時陸上部隊,從武漢一路南下,如狼似虎,撲向作為湘北門戶的岳陽。氣流嗚嗚地在耳中鳴響,捂不捂耳朵都無差了,連費老頭兒在內的所有人,面朝炮聲起伏的家鄉,眼望著一股股灰土黑煙從大地上升起。然后,就聽見阿徹一聲喊:“爺爺快看!”呼啦啦地轉身,船上眾人紛紛掉過腳,望見西邊江面上,一艘跟他們相差無幾的木船——居然也飄著旭日旗,正向他們迅速靠攏。小許說了聲“怎么回事?那個好像是隔壁水叔家新造的船,才下了一趟水,今兒個怎么……”就被老公雞打斷了,從咬肌上擠出仨字,“是劉友!”“還有吳財?!崩畛林垤o靜道。就有反應慢的人問,“他們怎么掛日本人的旗?”沒有回答,費老頭兒將后舵掄到了頭,斜斜劈出另一個方向,以期避開直直向他們加速靠近的對方的船。然而逆流而上的他們,還是在行出十來丈之后,被劉友他們迎頭截上,橫著船身將他們去路逼住,鐵鏈一鉤,兩只船扣在了一起。就有人掄著工具,要砸斷鐵鏈,那頭梳著光亮油頭的劉友,已經蹬上船舷,兩個起縱,跳到費老頭兒的船上,后面跟著吳財和幾個平日混在一處的狐朋狗友。掄工具的人,胳膊半道拐彎,就要去掄劉友,被身后一個從那條船上跳過來的嘍啰,橫腿飛踢,人和工具落在兩處。費老頭兒過去把人攙起,手勢一打,就是“別輕舉妄動”的意思,將自己人攏到身邊,沉默地面對著劉友一伙。兩家人馬近距離對峙,眈眈互望。老公雞緊閉著嘴,不動作,也不開口。于是劉友只好開了口,“費老兒,進港要給皇軍打招呼的規矩,你不知道?”費老頭兒伸手去兜里摸煙斗,一摸沒摸著,想起是掉在前邊主舵那里了,手從兜里拿出來,沒有應話。他不應聲,船上其他人也都不應聲,一個個沉默地瞧著曾經自己看不上的鄰里后生,看著曾經只是一群“不學好”的后生在緊要關頭,都變成了個什么模樣。面對這些沉默以對的大人,劉友感到點沒趣,眼角一斜,望見那個曾處處跟自己作對的窯姐兒崽兒,齜牙一笑。就有剛上來的大武,討厭他的笑,心直口快地,忍不住道:“劉友你這算什么?認日本人做爸爸,你家老子可知道?”后腦勺上登時被掄了一大棍,向前連連趔趄,撞到了板壁才未撲倒。劉友一伙桀桀大笑,有人道:“劉哥咱們將大武報上去,說他對皇軍不敬,怎樣?”就有人接口,“可以先審審,指不定審出什么來,這只船上的人,大約都有反皇軍的意思!”撞了頭的大武聽見這話,回身就要反撲,被費老頭兒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動靜地大了,對面的人已經喀拉拉幾聲,亮出了別在腰后的、新領來的□□。一個個槍口指著船上的人,拿槍的手,還是很生澀的模樣。阿徹看出這一點來,小嘴一撇,不屑道:“老舊的毛瑟和勃朗寧而已,看來日本人給你們的,都是淘汰貨!”李沉舟心里一沉,抓著豹崽的肩膀,盯著劉友等的動向。小崽兒還是太小,沉不住氣。劉友——就等著阿徹來接話,大大咧咧地轉著步子,貌似目標不是阿徹,然而猛一轉身,胳膊直襲阿徹頸間,大力一扯,長生鎖到手,“喲——這是哪兒來的新鮮玩意兒?還是銀的呢!”“你還我!”豹崽子一下激憤,跳著就要上去奪,被李沉舟手上加力,死死制住,向他道:“不要管了——我到時再送你一個,比這個更好的?!?/br>阿徹在他掌下掙著,“不行!我就要這個,不要別的!”成長中的豹崽,狠狠地盯著劉友,擰著胳膊,露出漸趨剽悍的一面,若不是李沉舟手上功夫到家,怕是不易把人控著。“呵呵——原來還是姓燕的送的呢!這我更要好好收著了,本來想當掉的,這下可舍不得,恩客給的小情物,肯定得天天掛著,貼身配著,你說是不是?”劉友嘴里說得齷齪,臉上笑得燦爛,端著□□,“來來來,將這群不事先通報皇軍,私闖江道的人綁了,隨船回去,咱們先審審,把船沒收,再上報皇軍!”對著手下頭一點。包括吳財在內的,互望一眼,慢慢向費老頭兒這邊逼過來。人仗槍勢,半圓形包圍了費老頭兒的人。劉友自個兒,則抱著胳膊站在幾步外,發號施令。其中一個嘍啰,舉著槍,盯上了阿徹。他知道劉友痛恨這窯姐崽,便欲收拾了小崽兒,向劉友領功。槍口半對著李沉舟,半對著阿徹,獰笑著,伸手就要去抓阿徹。李沉舟瞅準時機,在阿徹胳膊上輕輕一捏,豹崽子——早就躍躍欲試了,一個矮身晃過那人的爪,沉肘聚力,自下而上一個勾拳,直襲那人持槍的肘關節——“咔噠”,槍落地,李沉舟腳尖一挑,槍飛半空,豹崽子嗷嗷叫著“給我給我!”一把把槍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