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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李沉舟披上浴袍去燒水,等著水開的時候,就過來挨著柳五坐著,用手幫他撫著胃部。柳隨風靠在他身上,幽幽道:“以前么……讓大家都知道柳總管有慢性胃病,好趁他犯病的時候搞些小動作?哼……”李沉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坐在柳五的位置上,隨便暴露自己的弱點的確是不明智的,正如他不會讓隨便叫人知道自己拳頭上落下的舊傷。居高位者,必須無懈可擊。普通人可以哭鬧顰笑,隨時訴苦,他們是不可以的。這就是身居高位付出的代價。李沉舟理解這種代價。他默默地幫柳五揉著,道:“艷霞她們也不知道你胃不好麼?”柳五搖頭,“讓她們知道做什么?光添亂罷了……犯病的時候,把她們遣出去,自己弄些洋人開的藥片吃吃……”“什么時候落下的根子?”“很久了,小時候吧,饑一頓飽一頓的?!?/br>李沉舟無言。水開了,他過去灌水。灌了個熱水袋,倒杯熱水,一起拿來。柳隨風喝著熱水,上床躺下,李沉舟讓他把熱水袋抱著暖胃。他拗不過李沉舟,只好接了熱水袋,“真是麻煩!”李沉舟跟著上床,在他腦門上敲一記,“自己的身體不愛惜,還嫌麻煩!”柳五笑笑,李沉舟擁著他躺下,手隔著熱水袋給他慢慢地撫揉。這時夜幕堪堪四合,他抬手把燈熄了。暖風吹進屋子,玉蘭樹婆娑的影子在外面搖曳。他跟柳五都沒說話。柳隨風抓著他的手,他擁著柳隨風,兩人面向窗戶,看玉蘭樹的樹影,聽樹上越來越低的蟬鳴。樓底下,好像有什么人在說話,片刻后人走遠了,聲音也不復聽聞。“想起來,這胃病還是那次吃烤鴨吃出來的?!绷搴龅?,聲音在黑暗而溫暖的屋子里回蕩。“吃烤鴨?”柳隨風道:“我那時在街上討飯,專愛杵在熟食店門口要錢??粗白永镆恢恢幌銍妵娪土亮恋目绝?,心里饞的不得了??墒悄切┤藗?,好不容易打點兒牙祭,哪里會管我餓不餓,饞不饞?那一次,我又餓了一天,胃里全是酸水,不過倒也習慣了,也不覺得太難受。那天大約是過節,熟食店里人滿為患,焦黃的烤鴨一只只出爐,掛在鐵釬上,看得我是恨不得一頭鉆進去,搶上兩個才好。我肚子餓得直叫,眼里除了那烤鴨,什么都看不見。也就是那天,我第一次做了扒手,到鬧市上轉了一圈,偷了足夠的錢去買烤鴨。那熟食店的人看我的模樣,本是懷疑我哪里來的錢買東西,可是那日生意好,人太多,他們就沒多計較。我拎著盒切好的鴨子,鉆到棲身的破棚子里,心里那個高興,迫不及待地就拆包開吃,真跟那豬八戒吃人生果一般,囫圇吞棗,沒嚼幾下就咽了下去,連骨頭都不帶吐的?!?/br>李沉舟聽到這兒,嘆了口氣。“一盒鴨子很快吃掉了。我是心滿意足的,準備美美地睡一覺。誰知睡到半夜,胃里那個難受,絞得我翻來覆去。實在忍不住,我爬起來干嘔,突然呼啦一下,把吃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那些讓我美餐了一頓的烤鴨,被我吐得干干凈凈?!?/br>“望著自己吐出來的東西,我真是有點欲哭無淚。辛辛苦苦弄來的鴨子,誰知還是無福消受……那天我就想,大概自己天生賤命,只能餓肚子,不能吃香喝辣……”李沉舟把他擁得更緊了些,“這話就是胡說了,柳總管可不是賤命?!?/br>柳隨風翻個身,臉對臉道,“大哥哄我開心呢?!?/br>李沉舟仍在感慨,“你那時確實遭了不少罪,我幼年雖說也不過得不怎么樣,可也不至于如此——”“聽說大哥小時候是賣餛飩的,若是我那時遇見大哥,肚子餓向大哥討碗餛飩吃,大哥是給也不給?”柳隨風忽然笑問。李沉舟一愣,即道:“定是給的?!?/br>“哦?那我吃上了癮,三天兩頭向你討,你給不給?”李沉舟想了想道:“你幫我揀柴禾,我天天給你餛飩吃?!?/br>柳五就笑了,側頭跟李沉舟接吻。一個很溫柔的吻,融化著真實的歡喜。接著兩人便繼續摟抱著說話,無非是些兒時瑣事,挨打、餓肚子、為生計而奔波。柳五精神不大好,說了會兒就乏了,漸漸聲音低下去,靠著李沉舟打起瞌睡。李沉舟整個人擁著他,一只手給他在腹部按摩,動作越來越輕,唯恐擾他睡眠。外面的蟬聲也沒有了,倒是有瞿瞿的蟲鳴響在墻根,透過寂靜的夜,傳達四方。李沉舟的眼皮也沉了起來,夏夜、蟲鳴、暖風,簡直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又被熱醒了,渾身汗津津地坐起,外面的天還是黑的。窗戶大敞,有蟲子在墻根鳴叫。風透過窗子吹進來,也是暖暖熱熱,黎明前就如此,白天想必更加不堪。李沉舟抹了把臉,跳下床,走出門納涼。其實外面不一定有多涼快,但好在空氣流通,給人心理上一點涼快的感覺。還是那個逼仄的小院兒,他住在一個小單間,隔壁是李萍的大屋。大屋的窗子也敞著,里面黑乎乎,想必李萍還在熟睡。李沉舟不欲驚動母親,放輕步子往后面的院子走。那里有個大水缸,還有棵香樟樹,樹下有張大圓石桌,天氣太熱的時候,他喜歡舀水澆到石桌上,鋪張席子躺上去,便很是涼爽。若不是桌子太小,偶爾睡著睡著便一頭滾下來,他本是想睡在石桌上的。李沉舟繞過灶間,剛看到那張石桌,就也看到了那石桌上的人。確切地說是個半大的小孩兒,正躺在石桌上,睡著了的模樣。他走進些,看出正是個比他看上去還小些的孩子,四肢瘦長,衣衫不整地仰面向天,發出輕緩的鼾聲。李沉舟覺出些位子被人占去的不快,步子重了,走到桌邊,仔細去看那占位者。然后他就發現,這孩子他認識。幾個月前他隨李萍遷到這地方,在街口擺攤賣餛飩。鬧市人雜,他一早一晚來去幾日,便發現周圍有一些衣衫襤褸,或混混或乞丐模樣的小孩兒。起先他沒在意,跟李萍走過的地方多了,每個地方都有這么一類小孩兒的存在,有的是有父母的出來在街上亂晃討食,有的是孤身一人討生活。這些孩子都是跟他一般年紀,甚至比他更小。李沉舟對這些同齡人總會禁不住多看兩眼,看他們玩?;斡?,滿街亂跑,互相打鬧,都是他自己沒有的經歷。他要幫李萍干活,李萍也不喜他跟其他小孩多來往。何況他們娘倆搬遷頻繁,一個地方剛熟悉了,也許又要離開,朋友交了也是白交。因此李沉舟就埋頭幫母親做生意,拾柴禾、剁rou餡、洗碗、挑水,整日沉默地干活,唯一能說上幾句話的就是母親李萍??墒抢钇家彩莻€寡言少語的,對兒子也不大親近,一天下來,兩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