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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柳困得昏昏欲睡。當他停下來,看著柳橫波安穩的睡顏時,心里暗暗地感激這個小師弟貼心的陪他這么長時間。用棉被將小師弟蓋好,自己也拱進去把他擁在懷里。那一刻,秦樓月在家道隕落之后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快慰和安心。一種處于萌芽狀態的情愫在兩個孩子之間悄悄滋長。柳橫波渴望保護和愛撫,秦樓月渴望陪伴和關注,兩個人一拍即合。后來很多次,秦樓月遙想那段學藝生涯時,感覺到,只有那幾年,他才是完全擁有柳橫波的,柳橫波眼里也只有他。童年的時光是短暫的,窮孩子的童年尤其短暫。一段相對美好的日子過去之后,終于有一天,秦樓月不無難受地發現,他的阿柳長大了。柳橫波身量拔高了些,卻依舊纖小。桃花眼變得更加勾人,可是它們不再僅僅對著秦樓月送秋波了。那個時候的柳橫波已經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師哥才能滿足他被愛/撫的渴望,也不是只有師哥才能給他買好吃的東西和漂亮的玩意兒。師哥其實跟他一樣,需要看人臉色,需要低聲下氣,需要小心賠笑,需要精打細算過日子。很多時候,秦樓月為了避免麻煩和是非,寧可不去演出不上臺,自己在后院里一遍遍地對著空氣唱上一段林沖夜奔,也不愿跟著戲班子去給某個老爺大帥府上的喜事捧場。演出結束,上頭賞東西下來,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都是一幫窮孩子聽都沒聽過的東西。每當柳橫波興沖沖地拿著這些東西去找阿秦,指望跟他一起分享喜悅,他的師哥卻總是拿一副責備的眼神對著他,對他說這些不是好東西,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東西是能白拿的嗎?柳橫波就聽不明白,他們唱戲了呀沒白拿。師哥就更加生氣,唱戲給些唱戲的錢就好,送這些是想做什么?還告訴他“貧賤不能移”,讓他不要那么愛打扮,愛新衣,愛對人飛媚眼,走路步子大一些,不要小碎步扭來扭去。柳橫波就不愛聽。他不懂師哥說的那套東西,他只知道rou包子比冷稀飯好吃,棉夾襖比粗布衫子好看??吹接腥藢λ?,摸他的頭,撫他的手,他會非常高興和滿足。堂會去多了,他開始發現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有著無限可能的世界。那里不僅有他夢寐以求的吃香喝辣的生活,還有永遠強壯有力自信威武的老爺。他們不像師哥,一有空就對他說教,告訴他要自食其力,不能對人奴顏婢膝。他們總是那么高高在上,總會對他笑,還會把他抱在腿上,從上到下地撫/摸,有時候,還會摸到里面去……師哥會擁抱他,卻從沒撫/摸過他,更別提更進一步了。與此同時,其他人開始對他指指點點,說他是“像姑”,是個賣/屁/股的。這些人對他指指點點的時候,師哥只是在一旁看著,一點沒有幫他的意思。甚至還拿眼剜他,跟別人一起排擠他。柳橫波又傷心又生氣。這時恰好又有人拿他娘當年做暗.門子的事來揶揄他,說果然是有什么樣的娘就有什么樣的兒子,自己娘當年是賣的,現在做兒子的也賣上了。柳橫波直接被氣哭,拿眼睛去尋找師哥的支持,卻恰恰看見師哥把視線別到一邊,故意不看他。柳橫波抽抽搭搭地抹眼淚,覺得自己自四歲時被娘拋棄之后,現在又被師哥拋棄了。而他是無法一個人活下去的,他幾乎從來沒擁有過任何東西,即使有了一會兒,又很快就沒有了。在這個冷颼颼的世界上,他無時無刻不被一種深深的不安全感所包圍。他渴望更多更好的物質,更多更好的愛撫,來助他消除這些不安全感。他急需別人的肯定、撫摸、擁抱,而這些,師哥是不肯給他的。他該怎么辦呢?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結識了那個酒色之徒,便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了他的社交生活。他失去了一些東西,卻也得到了一些東西。華服美食、調笑愛撫、云.雨之歡,是一個接一個的收獲。同時,別人鄙夷他的聲音更響了,而他這個時候,也已經滿不在乎了。別人越是說他“像姑”,他就越發變本加厲地扭腰擺.臀,媚眼滿場飛,坐在張公子趙二爺派來的車上,趾高氣昂,大聲喧嘩,生怕不被人注目。晚上要么徹夜不歸,要么一大清早衣衫不整醉意朦朧地大聲拍門,見了來開門的師哥嘻嘻笑得沒心沒肺。他看到師哥眼底的冷淡和輕視,便笑得更大聲更開心,甚至咿咿呀呀地唱起來。也是在那個時候,秦樓月主動跟他分床睡了。師兄弟之間的話說得越來越少,有時幾天難得見一面,見到了不過互相迅速地看一眼,就分開了視線。再后來,秦樓月突聞柳橫波被關進了牢里,大驚之下四處奔走打聽,最后咬咬牙將唯一一把上好的松木三弦賣掉,將柳橫波從警察局給領了回來。領回來的當晚,柳橫波先將自己從頭到腳幾乎搓洗掉了一層皮,然后就趴在秦樓月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也不肯說到底在監獄里發生了什么事,又是犯了什么事入的警察局??薜貌畈欢嗔?,才軟綿綿地倚在師哥懷里,把早已看不上眼的青菜豆腐白米飯吃了個碗底朝天。吃完了,秦樓月讓他早點休息,自己去洗鍋刷碗。柳橫波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掉了色的天花板發呆。發呆期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阿秦才是那個全世界都不要他了還不會丟下他不管的人。他要抓住阿秦,在那個越來越頻繁出現在這里的女人夏櫻桐下手之前,讓師哥徹徹底底成為他一個人的!讓師哥不好意思再躲開他,回避他,冷淡他!而一個最直接有效的法子是……當晚就寢時,秦樓月照舊脫下外衣,躺到自己的床上。他心里相當的不好受。從阿柳向那些老爺公子邁出第一步開始,他就開始了心靈的煎熬。按他的道德觀和天性,他克制不住地深深鄙視柳橫波,甚至從柳橫波對世俗的一切享樂表示出無上崇拜的一刻起,他就隱約感到,他跟柳橫波,怕是終是要決裂的。后來柳橫波開始夜不歸宿,風言風語不斷傳來,他終于意識到,柳橫波終于徹底地實踐他的那一套生存法則了。他再也不是當年跟在自己身后奶聲奶氣的小孩子,而是個看人眼色愛慕虛榮搔.首弄姿的小相公。秦樓月又痛苦又失落又暗暗地嫉妒。他一直以為柳橫波是他的,那個乖巧聽話可人的阿柳,怎么能夠坐在別人的腿上,任別人的臟手去碰去撫摸甚至……他不敢想下去,因為他知道應該發生的早就已經發生了。他甚至看到過柳橫波一個人狼狽地蹲在澡盆旁邊,笨拙地清洗屁.股里的東西。他看得眼睛發紅,喉嚨發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原地的。柳橫波出去夜夜交際的那段日子,秦樓月是徹底孤獨的。不再有人圍著他轉,聽他講話,剝花生給他吃,晚上摟著他親密地一起睡去。那段日子,秦樓月跟條獨狼似的,不唱戲,只拉琴,眼神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