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它，一開始他夢見周屹天在臥室里哭，哭得非常傷心，他心疼得要命，想要抱住他，但是周屹天很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大喊道，「不要碰我！你們好臟……哥哥和爸爸都好骯臟！」轉身跑掉了。

黎荀很難受，覺得心臟都要裂開了，他寧愿自己受傷一千一萬次，也不愿周屹天受到半點傷害，他難受地蹲在地上，淚流不止。

以往，這個夢會以極度的悲傷結束，但昨晚有些不同，他夢見周皓染抱住也，在他耳邊說，「對不起，荀，我愛你……」

這道低沉的，充滿磁性的聲音是如此逼真，簡直不像是夢境，以致他現在還有些恍惚，從胸口涌出一陣不知是驚喜，還是悲哀的情緒。

因為無論周皓染在夢里說了什么，那都是假的，而他們之間的關系會傷害到周屹天，才是現實。

黎荀苦悶地垂下眼簾，白皙的手指捏緊浴缸邊緣，想到甄素妍說的，想要追求周皓染的話，他的心情就變得更加沉重、復雜。

甄素妍不但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假若她嫁給周皓染，那么必定會是一個賢內助，周屹天也會有母親疼愛了。

黎荀很清楚，無論他再怎么疼愛周屹天，都始終代替不了「母親」的位置，周屹天還未成年，他真正需要的是母愛。而周皓染需要的，是一個能給予他最大幫助和體貼的妻子，一個完整的「家」。

毫無疑問，有著相同出身，又擁有高學位的甄素妍，一定能做到。

雖然頭腦中明白，努力撮合甄素妍和周皓染，才是他真正需要做的事情，這樣做，不論對周屹天、對周皓染，還是對整個周家來說，都是最好的。

可是，黎荀心里卻已然無法喜歡甄素妍，甚至對她產生了厭惡。

尤其是聽到她所「沒把自己當外人」的時候，那幾乎快要失控的「嫉妒」，讓黎荀的胸口發緊，都無法呼吸。

「我真的……討厭我自己?！?/br>
浴缸里的洗澡水已經滿得快溢出來了，整間浴室里繚繞著白茫茫的水汽。黎荀機械化地擰上水龍頭，脫去衣物，坐進浴缸里。

水很熱，在這個季節來說，甚至有些燙了，白皙的皮膚立刻微微泛紅，黎荀卻不在乎，他甚至覺得熱水更能洗去他靈魂上的「自私與污穢」。

也許，當年他就該在那場爆炸中喪生，起碼那樣，他就能和養父母永遠在一起，不用面臨如此痛苦的選擇。

為什么……活著會比死去還要辛苦呢？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黎荀在心底發出悲鳴，「爸爸……mama……告訴我，我該怎么做……？」

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淹沒了他，黎荀非常無助，將臉孔也埋進了水里。

◇◆◇

黑色的百葉窗簾高高拉起著，正午的陽光灑滿辦公室，周皓染站立在落地窗旁，望著窗外熙來攘往的商業步行街，眉頭深鎖。

「也就是說，根據你的觀察，黎荀他有抑郁傾向？」將視線從窗外轉回，周皓染的面色沉重得就像一塊鐵。

「是的。黎少爺他本來就是一個心思細膩、敏感的孩子。最近這段時間，他吃得很少，也睡不好覺，而且比起從前更加沉默寡言。我擔心這樣下去的話，他不但會患上抑郁癥，還會誘發他原來的心理疾病，即PISD?！?/br>
「可你不是說過，他已經完全康復，沒有任何問題了嗎？！」周皓染咆哮道，難以抑制怒氣，仿佛張帆才是害得黎荀寢食難安的罪魁禍首。

「我很抱歉，我想……可能是黎少爺考上醫學院后，學習壓力太大的關系。在以前，也傳出過學生，因為承受不住繁重的課業壓力，選擇退學的事情?！箯埛珜に贾f道。

「黎荀才不是這樣軟弱的人?！怪莛┤居嗯聪?，眉心仍然緊緊皺著，「他絕不會因為功課太難就出現心理問題！」

「那么，周老板，」張帆停頓了一下，試探般地問：「最近您和黎少爺之間，有發生什么事嗎？」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學業給黎荀帶來的壓力，那么就一定和周皓染有關了。

身為資深的心理學家，張帆在第一次被叫去照顧，因為和周皓染發生關系，而發起高燒的黎荀時，他的心里竟然不是很驚訝。

也許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看出，周皓染對黎荀那種不同尋常的關切之心。

「我和他……吵了一架。不對，其實也稱不上吵架……而是我和他之間……有點摩擦?！?/br>
他知道周屹天對黎荀來說很重要，可是，他更不想對黎荀撒謊，他深愛著黎荀，是不會因為親生兒子反對，就放棄黎荀的。

——難道說，那次爭吵真的帶給黎荀那么大的精神壓力？導致他噩夢連連？

還是說，黎荀會做噩夢，只是單純地討厭他而已……？

無論具體原因是什么，周皓染的心情都很糟糕，雖然他對黎荀說過——

「我不會放開你的，不論將來發生什么事，你這輩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可假若他的愛會將黎荀逼瘋，他還能再堅持「愛」下去嗎？

「如果您不知道確切原因，那么，我只有繼續觀察下去了，這段時間，您最好……」

「別碰他，對嗎？」只是看到張帆略顯閃爍的眼神，周皓染就知道他要說什么了，苦悶地說，「你放心，我不會碰他的?！?/br>
「……？」張帆很驚訝，這是周皓染第一次主動說出這樣的話，那也就是說，周皓染并不是完全不清楚問題出在哪里？

追根揭底，還是和周皓染有關吧。

「未來一周，我會去東京出差。這段時間，黎荀就交給你照顧了?！怪莛┤菊f，假如他的存在就是黎荀的壓力之源，那么他會盡量可能長時間地離開家里，避免兩人碰面。

他可以失去一切，但唯獨不能失去黎荀，所以，就先離開一陣吧，他現在能做到的，也只有離開了

「是，老板，我會照顧好黎少爺的?！箯埛c頭道。

「下去吧?！怪莛┤緭]手說，現在，他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張帆站起來，恭敬地欠身走出去后，周皓染就拉開抽屜，取出煙盒和打火機，但他到底還是沒有抽煙，而是大步走向酒柜，拿出一瓶1964年的WhiteBowmore威士忌，倒了滿滿一杯，一口氣喝盡。

究竟是誰說喝酒可以消愁？

一杯又一杯純威士忌下肚，周皓染的心情還是那樣煩悶、消極、就像全世界都和他對著干一樣。手指擺弄著空酒杯，他的腦袋里全是黎荀的身影。

好想擁抱他……好想親吻他……可是……

心像針扎一樣痛苦，周皓染忘卻不了黎荀做著噩夢、冷汗淋漓的畫面，右手緊攥著酒杯，幾乎將它捏碎。

「乒砰！」

從辦公室內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