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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連累弘軒,我選擇了獨自離開。我唯一后悔的,是對文溪說,我不要他好好活著。這句話,或許斷送了我和他的十九年母子情分。連子偉,都只想讓文溪好好地活下去……可我不甘心,如果將他交給陳天驕,他真地認賊作父,我不甘心我和子偉辛苦養了十九年的兒子,就這么一頭載入那個深潭里。我只簡短地告訴了文溪一切,告訴他,子偉一定是誰害死的!這些年,我沒日沒夜都在想念著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那丈夫就算知道文溪不是我親生的,卻一直待他如己出,我那丈夫一生勤政為民,卻落得如此下場。我看不穿,想不通,我恨這荒蕪的人世,我恨我自己沒有還天之術,使得江海倒灌,風云逆旋,惟有,我恨我無能為力,不能講丈夫的冤屈直抵天國,我恨我不能護得文溪的周全,使得他一夕之間,失去兩個父親,一個親娘,他這樣的身份進入陳家,可不是步履維艱,可想而知。唯獨,在此青燈古佛,默默為文溪祈福,日夜禱告,祈禱他安安生生……趙淵找到了我。多年不見,他不再是那個跪在我面前,請求我幫忙救他父親的落魄青年,他長大了,徹底地長大了,從男孩長成了恐怕這時間大部分女子都能為他傾心的英俊男子。饒是旅途勞累,風塵仆仆的氣息遮不住他一身的非凡氣度,眸子里的堅韌和自信,使人能看得到他曾經過的滔天風浪,能看得到他指揮若定的神態。我兒,又會長成什么模樣呢?我只偶或地上網,才在小城的本地新聞中,見過那個煙塵中,暮靄里,獨自站立的孩子,那個,親手拆毀了紀夫大學的孩子。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于無奈,我知道他一定十分心痛。自陳天驕夫婦伏法,自墨謙認罪自戕,我再沒有關注過小城的消息,可于我而言,我只要我的文溪平平安安就好,不管他在世界的哪一處,都好。我一直沒有回小城,我只知道他安好,一切足矣。趙淵找到我,必定是相信我能夠走出佛堂,幫忙尋回文溪。文溪若想回去,再遠的距離,也是近在咫尺,文溪若不想回去,再近的距離,也是一水天涯,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娘,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他有這樣的自信,我一定會下山。關于趙淵和文溪的感情,我從前絕不認可,現在想想,倒也無所謂了。一個身經百戰的商界總裁,一個是六年美國高度發達社會的海歸,他們這般的眼界和身份,如果還能堅持這一份感情,那一定是這樣的感情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入得佛門,我方知世界之大,萬象之無,遠超我的想象,我的未知實在太多,對這未知的一切,我選擇理解。我不多辯解什么,我還需讓趙淵和佛家作一作問答,看看他的心性到底如何。趙淵慨然應允。心誠大師是我所在寺廟里的得道高僧,平素閉目禪修,不見外客,得知我即將出門,或許即將返回紅塵的心意,破例見了我和趙淵。“何為緣?”趙淵問。“萬物皆有緣法,萬物皆佛之千面,是以萬物有佛性,萬物皆有佛緣?!毙恼\大師說。“大師,我只想問萬緣之源的情緣?!壁w淵回答。我當下有些吃驚,于佛理,只幼時的文溪讀過些書,略加學習過,從不知道趙淵也有這樣的覺悟。“情緣之中,我再只問一個劫緣?!壁w淵又說。“參商之星,彼岸花葉,非己所有,愛莫能助?!毙恼\大師回答。“參商天命不可違,亙古如此。說參商,便如古代之某人和現在之某人,就算神交橫跨千年,終究不可有緣分相見,這是自然法則中的時間。萬物不可逆,時間不可回,參商自有命之始,便決定一在南邊,一在北天。而劫緣不必如此,若拿彼岸花去說,或許有幾分道理?!壁w淵朗聲回答。我默然。萬物創生之始,就注定的命格,確實不當和劫緣這般紅塵中的小緣分所比較,用彼岸花這介子萬物之一比對一份情緣,差可比擬。“彼岸花葉,花開不見葉,葉出花已凋,這等緣分,乃自然法則也?!贝髱熣f。趙淵微微沉吟:“師傅,如果這緣分,是葉子和葉子呢?”大師雙手合十,微微一笑:“所求既然如此,乃法則之外,縱使劫緣,人力定可為也。好比彼岸之葉與葉,好比溪水之于深淵,水終將溶于水也?!?/br>水將溶于水。靈臺頓時一片清明。萬水歸一,萬情歸一,男女好比山水,水繞青山,世間所同,水溶于水,不管怎個溶法,亦不是人力所能阻止。我從前對文溪,對趙淵說的話,錯謬了。趙淵聽了,哈哈大笑,豪擲千金于功德箱中:“大師真是方外之人,不圖名利,只就事論事,證因果,誠像大師所說,來日一定為這里重修金佛,誠心還愿!”趙淵說完,返身牽著我的手:“媽,您看我夠資格當您的兒胥嗎?”我聽見他這一聲叫喚,將信將疑地看著他,我想起已經有十來年沒有聽見這一聲代表著天下女人的最重要責任和身份的詞,竟爾生疏至此,竟爾不敢相信。我忘了,自己的身份,還是文溪之母,還是,趙淵之干媽。“媽,我認了您當干媽,喊你叫媽肯定沒問題。等我和文溪成婚,喊你叫媽,天經地義,我只是將這個時間提前了?!壁w淵笑著說。我扶住他的手,也不收拾體己衣物,就此下山去,我相信這孩子,什么都會安排得好。“媽,我背您?!壁w淵說著,將我背起來,一步一步往山下挪過去。我的淚水忽而落下:“合適不合適,本來就不應該是我來決定的。緣分天定,自在人為,既然師傅也說了,水溶于水,那我就幫你人為?!?/br>“文溪長高了,又長帥了?!壁w淵興奮地擦著汗水,說。“荒唐了,文溪,怎么還會長高呢?”我不禁薄責他,方才還那么老成,現在又露出孩子相。“您離開的時候,他才十九歲,男孩要長到二十二才不長了,文溪現在只矮了我三厘米?!壁w淵說。我趴在趙淵厚實的背部,心下頓時充滿了想見兒子的沖動,這十來年,所謂的思念,從未消弭,無非只是被強行壓制罷了。比趙淵矮三厘米,那不就是一米八出頭的個子了?我記得,他當時才一米七八吧。我忍住淚,含著笑,輕輕撫摸著趙淵頭上硬茬的烏發,這等人才,若我文溪是個女兒身,該有多好?可現在,想這些又有什么甩呢?文溪一旦回來,只要他給個分明,在哪個地方舉行婚禮,我這做娘的,也一定會給他最大力的支持。子偉,你臨終的遺言,不能讓文溪不遵守,落得個不孝之名,就讓我,幫他厘清我們這老一輩的誤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