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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難……” 當然難。本朝律法規定, 女子能自己立戶, 但縱觀天下,有幾個女人真自己獨居呢,運氣好的嫁個合心意的良人,算是能快快樂樂過一生;運氣不好的就慘了, 讓父兄押著或是自己一時眼瞎, 所托非人, 后半輩子都泡在苦水里,吞不下吐不出,全變成夜里偷偷哭時留的眼淚。 謝忘之順著往下想,并不覺得李齊慎如何,但難免也有點憂傷。她心里驀地起了個念頭,到底沒說,只挑了無傷大雅的:“那你呢?出去以后怎么辦?” “先回家吧。好歹是我阿娘懷胎十月生出來的,我手里還有些攢下來的錢,不至于一回家就被賣出去,總能熬幾年?!睒呛孪氲猛﹂_,“打仗的事兒都沒停呢,我猜至少得再要兩三年吧?!?/br> 戰亂是政事,謝忘之從沒直接問過李齊慎,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平定,但能在兩三年內平息也是好的,她愿意信這個揣測:“那就這樣,你一直都很有主意的,也想得開,回家肯定能過得比宮里好?!?/br> “也不一定,不過總歸不用提心吊膽,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睒呛螺p松地笑笑,“行啦,都這時候了,尚食局里人手不夠,我吃個蒸餅就去幫忙了?!?/br> 謝忘之當然不會硬要留著,點點頭,也朝她笑笑:“那我走啦?!?/br> “去吧去吧?!睒呛聸]再多說,著手去掀蒸籠。 謝忘之轉身往外走,越過門板時忽然回頭。蒸籠掀開了,水汽撲得灶臺附近全是,水汽里一道纖細的身影,影影綽綽,側臉被暈得模模糊糊,一瞬間與多年前的影像重合。 這是她少時最后的一點記憶,而她已經與之訣別。 謝忘之最后看了一眼,轉頭就走,這回走得又穩又快,再沒有回頭。 ** 蓬萊殿。 守夜是件苦差事,冬冷夏熱,夜里蚊子亂飛,耳邊全是嗡嗡的聲音,沒多久露出的手腕脖子上一個個的包鼓出來,還不敢用勁撓,怕撓破了皮里邊化膿。但這夜不能不守,蓬萊殿里沒幾個宮人,輪著上,今晚剛好輪到春嵐。 熬過子時就能去睡了,春嵐給自己鼓鼓勁,打算再撐半個時辰,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卻忍不住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要是舂米的杵子,米都該舂了十來斤。 再熬了一會兒,星月西斜,她實在是困得不行,打了個哈欠,低頭揉了揉眼睛。 這一低頭,再抬頭時身邊站了個人,修長挺拔,腰帶勒出的腰身勁瘦,讓人看著心癢,想用手臂去比劃一下這把腰的粗細。往上則是在月光下格外瑩潤的肌膚,一張冷麗的臉,面無表情,卻漂亮得像是出自名家的玉雕化作人身,趁著月色好出來夜游。 春嵐一個哆嗦,困意一掃而空,趕緊屈膝行禮:“奴婢恭請陛下圣安?!?/br> 李齊慎其實也困,懶得答話,抬手示意讓她起來,順便去推門。 “……陛下!”春嵐一急,沒過腦,脫口而出,頂著李齊慎疑惑的眼神,又局促起來,“娘娘睡了……” 李齊慎推門的手頓了頓,旋即發力推開:“無妨?!?/br> 在春嵐想勸不敢勸的尷尬眼神里,他坦然地進寢殿,反手把門關實。在春嵐面前他當然不在乎,反正用不著博她的好感,但寢殿里睡的是謝忘之,李齊慎往榻邊走時腳步都輕了許多,幾乎聽不到聲音。 他沒點燈,借著漏進來的一點月光摸到榻邊,想了想,在榻前半尺遠的地方半蹲下來。 床帳沒放,原樣掛在玉鉤上,李齊慎動動膝蓋就知道,這是謝忘之想等他回來,但這幾天連著cao勞,她又不是多強健的人,困得受不住就睡過去了。 謝忘之側躺在榻上,被子蓋到肩頭,拆了銀簪的長發像流云一樣在榻上鋪開,一縷縷落在肩前身后,和薄被一起勾勒出纖細的身形。都說月下看美人,現下美人月下獨眠,確實有萬水千山的風情,但她的眉頭微微蹙著,睫毛偶爾顫一下,顯然夜里都睡不安穩,眼下還有些淡淡的青色。 本也是高門貴女,到他身邊卻淪落至此,李齊慎一陣心疼,伸手想摸摸那張漂亮的臉,眼看指尖要碰到臉頰,他又忽然收手,放回自己膝上,只把膝上的布料抓得蜷成一團。 他少時和崔適混在一起,崔適這人出了名的多情優柔,從小到大就喜歡看點酸唧唧的東西,有時候說出來的話也酸得讓人倒牙。李齊慎一向大開大合,不喜歡這種在心里百轉千回的情思,如今蹲在謝忘之榻前,卻驀地想起了崔適曾經說過的酸話。 那時崔適尚且是少年,卻皺著眉,一副吃多了感情苦的樣子,懨懨地說人總是如此,喜歡的東西恨不得天天捏在手里把玩,走到哪兒都不離身,但壞了也就壞了,心疼幾天,再挑個新的,還是一樣帶在身邊;真心愛的卻不一樣,用綢緞裹著,放在墊了棉花的盒子里再上三道鎖,還是要擔心,想著要拿出來觀賞把玩,又怕一個失手碰壞,最后還是鎖在盒子里束之高閣。 李齊慎那會兒聽得一陣惡寒,心說這真是有病,他喜歡的東西向來穩穩地抓著,就是捏碎在自己手里,旁人也別想看一眼。但他沒想到,現在面對謝忘之,分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卻瞻前顧后,心里想碰,又怕不慎吵醒她。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李齊慎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苦笑一下,緩緩起身,褪了鞋襪,輕手輕腳地上榻。 躺下的動作姑且能克制著不弄出聲音,蓋被子就肯定要吵醒謝忘之,他干脆連外衫都不脫,合衣躺在女孩身邊,恰好是給他留出的那一半位置。 站著還好,先前沐浴時也能撐住,一躺下,困意就涌上來,眼皮自發地開始黏黏糊糊,意識不斷地往黑暗里沉。真是到極限了,李齊慎強撐住,輕輕扭頭看身側的女孩,無聲地說:“好眠?!?/br> 下一瞬意識里的自己一腳踏進虛空,直接斷片兒,累得連個夢都不會坐。 同榻而眠的謝忘之卻忽然心里一松,糾纏已久的不安終于褪去,眉間微微的褶皺也松開,終于安然沉睡。 ** 謝忘之醒的時候大概辰時過半,身邊整整齊齊,被褥干凈平整,枕頭也沒有壓過的痕跡,要不是隱約留著點李齊慎身上的熏香,她真要以為他昨晚又困倦至極,直接在長生殿睡過去了。 洗漱時她問春嵐:“陛下昨晚什么時候來的?” 春嵐一愣,最先冒出的想法是“您怎么知道”,轉念又覺得同榻而眠,怎么可能不吵醒謝忘之,她老老實實地答:“回娘娘,大概子時過半?!?/br> “嗯。那今早是什么時候走的,還是寅時嗎?” “卯時要上朝。奴婢聽常掌案說,陛下向來是寅時起,得先做些準備?!?/br> “知道了。昨晚守夜辛苦,再回去睡會兒吧?!敝x忘之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