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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猶豫片刻,看著期思開口道:“開戰五日后,你爹帶兵沖鋒陷陣……戰死北境?!?/br>期思腦袋里“轟”地一聲,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爹就這么戰死了?他們倆根本都還沒見過面!呆呆站在那兒半晌,如墮冰窖,春末的風帶著些山間林木的氣味拂來,輕輕環抱著期思。芳華寺大殿內高大的佛像捻指慈悲,俯瞰滿殿的僧人,也看向殿外的眾生世界。期思回過神來,明白發生了什么——爹娘都沒了,他如今真的無親無故了。男人靜靜等待一會兒,觀察著期思的神色,待他稍回過神來,從懷里拿出一塊銘牌,遞給期思。那是一塊軍士銘牌,上刻有”期同清”三字——是他爹的名字。期思坐在放生池邊,手里握著他爹的銘牌,沉默不語。他對他爹毫無印象,也談不上什么感情,但現在人死皆空,心里終歸不好受,無父無母,他真正是孤身一人。黑衣武袍的男子跟他說了些什么,期思也沒聽清,只沉默地點點頭。男人看了看他,轉身去找緣空他們。過了不一會兒,緣空、小云松跟著男人從側院出來。緣空方才聽那男人說了期思父親的事,看著期思沉默坐在放生池邊沉思著,身姿依舊筆挺,卻少了平日的神采,側臉被陽光打下分明的陰影,緣空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男人只好過去拉起期思帶著他離開,期思心神恍惚地跟著他們一起出了芳華寺。寺外街角處,有兩輛馬車等候著。老管家也在馬車邊,顯然是那男人提前打過招呼。期思眼角發紅:“你要保重……”老管家老淚縱橫。緣空問黑衣武袍的男人:“他家里怎么辦?”男人轉身扶緣空上馬車,答道:“陸應秋會叫人來照看,小公子這一路就照應著他些,有事叫我?!?/br>隨后男人把期思帶上馬車,轉身跨上一匹高頭大馬,小云松帶著兩人的行李乘第二輛馬車。車夫輕揮鞭子,男人則抖抖韁繩,騎馬跟在馬車旁邊。期思從馬車窗口回頭看,老管家身形有些佝僂,身影漸漸遠去,更覺心酸。緣空從沒見過期思哭,就算小時候被人欺負、習武辛苦受傷,他也不曾哭過,最多趴在陸應秋或重逸肩膀上埋頭沉默一會兒。“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本壙照f。四月里春光早已離去,鳥鳴泉流,丘陵腳下的芳華寺背靠蒼翠群嶺,面朝盧陽城萬千燈火,游人如織。芳華寺大殿上佛像莊嚴,香火煙氣飄至佛像拈花指訣間。馬車一路沿著平坦官道行駛,期思在馬車內的軟榻上昏昏沉沉睡去,眼角泛紅,臉頰帶著淚痕,手里攥著爹的銘牌。大半日的時間里,終于到了目的地。馬車在一座城門外停下,城墻高大,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守城士兵嚴查身份,進城的人排了很長的隊伍。城門前空地處馬車行人、商販走卒熙熙攘攘,即便邊境開戰,這里依舊繁華。期思和緣空察覺馬車停下,醒來掀開馬車門簾。兩人抬頭看見城門上方,石刻朱漆,上書二字——“江梁”。“江梁?我家在都城?”緣空不由問那男人。黑衣武袍的男人恭敬地點點頭,低聲道:“是,小公子稍等?!彪S后示意緣空和期思放下門簾,不要露面。他騎馬朝守城士兵過去,士兵看他不下馬,本來準備攔住他,男人卻并不解釋,直接掏出一塊令牌遞給士兵。守城官兵接過去一看,斂首恭恭敬說了句話,男人點點頭,坐在馬背上轉頭示意車夫進城。期思和緣空的馬車便越過等候進城的長隊,暢通無阻地進了晉國都城江梁。馬車一路平緩行進,那男人就沉默地騎馬跟在馬車旁,依舊不讓緣空和期思露面。不緊不慢走了一陣子,馬車終于停下,那男人似乎在外面與人交代些什么,幾句簡短對話后,又繼續行進。左轉右轉,似乎是進了一片安靜的小巷,兩人坐在車里已經完全失去方向感,馬車再次停下。那男人低沉的聲音終于在馬車外響起:“小殿下,我們到了?!?/br>還未伸出手去,門簾已被掀開。期思和緣空一起向外看去,馬車外是黃昏的天光,暮色已至,道路旁邊一道朱紅高墻,琉璃明瓦,遠遠地筆直延伸出去,更遠處是錯落的殿宇檐瓦,莊嚴肅麗。而那男人在馬車旁單膝跪地行禮,腰背直挺,斂首恭敬。他起身,上前道:“卑職狄宥良,恭迎殿下回宮?!?/br>期思和緣空面面相覷。第4章盟約一個時辰后,晉國皇宮,明德殿內。狄宥良是晉國大將軍瑞楚手下副將,鴻嘉帝此番派他去接緣空回宮。緣空真名是虞珂,不是平常官宦人家的兒子,而是鴻嘉帝虞修沅最小的皇兒。他生母早已去世,出生不久,卦師說他命數有劫,便被送往芳華寺帶發修行,隱姓埋名,直至今日。虞珂,也就是曾經的緣空,沐浴更衣后,一身淡青僧衣換成了一身皇子皇服,小少年文雅貴氣,坐在明德殿內的廳里。期思隨便選了身武服換上,坐在下方椅子上。鴻嘉帝與虞珂相對而坐,狄宥良已退下。小云松換了一身侍衛服,侍立在側。宮人皆被遣下去,殿內安靜。鴻嘉帝一身明黃王服,面目剛毅,他年過不惑,自年少時東征西戰,體魄健壯,有武人的氣勢和帝王的威嚴,眼神銳利堅定。虞珂也許更像母親,面容清秀一些,加之多年在芳華寺生活,氣質溫和。鴻嘉帝朝虞珂伸手,聲音深沉威嚴:“珂兒過來,孤看看你?!?/br>虞珂起身過去,鴻嘉帝伸手摸摸他臉頰,又拍拍他肩膀,仔細打量自己的小兒子,笑意柔和。“肖似你娘啊,身子瘦弱了些,這些年里不能去看你,但常聽說你的事情?!?/br>剛入夜的明德殿,燈火通明,高大宮殿內雕梁畫棟,富麗威嚴,更漏滴答聲回響。小云松便要退下,期思也打算跟著出去,鴻嘉帝卻對期思道:“你是珂兒的伙伴,叫期思?”期思有些詫異,鴻嘉帝竟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卑不亢答道:“是?!?/br>鴻嘉帝起身上前,拍拍期思肩膀安慰道:“孤聽陸應秋講了,你爹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是好樣的,你要節哀?!?/br>“多謝陛下?!?/br>鴻嘉帝看他也有些倦色,便道:“先去休息吧?!?/br>期思便退下,宮人帶他往偏殿去休息。殿內便只余鴻嘉帝和虞珂。鴻嘉帝問了虞珂許多問題,多半是芳華寺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