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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秦相有心將女兒托付宋功勤,也完全不至需行禮。秦宰相與宋保國同朝為官,又是官居高位,他對宋保國行大禮,這反而失了禮節。而他之所以不得不那么做,定是因為他心中有所愧疚。要將女兒嫁予他人,當父親的心懷愧疚,宋功勤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那位女兒只怕已丟了清白。如此聯想下來,或許當初秦頌夜會自己便已是為了此事。而如今所謂重病,應也是托詞。回想起當日那月下的驚鴻一瞥,那不染鉛華,不帶煙火,一派玉凈花明的少女竟落得如此境地,宋功勤不覺暗自嘆息。他是相信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可這壞人清白的話,任他再肯定,對誰也都不會說出口。面對顯然想要秦頌這個兒媳婦的宋保國,宋功勤只得另尋其他說辭。“父親,秦家小姐若真病重,直接前往我師門便行。我師父心懷慈悲,絕對不會見死不救?!?/br>宋功勤的拒絕令宋保國才稍稍好轉的臉色再次一沉,他怫然道:“你還念著你那不知檢點的情人?”宋功勤心中也有不平怒意。父親逼婚在先,后又用了“不知檢點”侮蔑他意中人,他自不敢向父親作色,索性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隨即用最呆板的語氣說道:“父親在上,孩兒不孝,今生今世,只此一人,至死不渝?!?/br>“……好!你,好!”宋保國怒極,連訓斥之語都找尋不到,好半天罵不出口,袖子一甩,留下一句“你就跪罷!跪到你啟程才許起來!”便轉身離去。被留在房間的宋功勤自然不敢不起身。自小到大,他沒少罰跪挨打,每回皆是以他認錯收場。非是說每回的確他無道理,只是,他以不孝為大錯,故而每回認錯都十分真心。唯獨這一回。這一回他心意已決,縱是跪到秦家小姐出嫁之日,他也絕無妥協余地。宋功勤想得堅定,自認心如磐石。他不知道,短短一個時辰之后,他便改變了主意。一個時辰之后,宋功遠失魂落魄走入宋功勤的房間。他見宋功勤跪在地上并不吃驚,相反,倒是似乎全未留意,憂心忡忡在宋功勤身邊的地上坐下。宋功勤少見自己幺弟如此模樣,關心問道:“功遠,發生甚么事了?”面對這一問題,宋功遠也不作答,他繼續怔怔瞧了宋功勤良久,最后嘆氣說道:“二哥,你便從了爹的意思罷?!?/br>宋功勤不由瞥宋功遠,道:“你來當說客?你還不知我?”宋功遠本能脫口,“我怎不知你?”他心中焦急,未及多想又道,“是你不知父親!”宋功勤起疑,打量向身邊之人,問道:“我不知父親甚么事?”宋功遠被問住,他躊躇搖頭,一聽便言不由衷?!皼]甚么?!?/br>“你是想我花上一番力氣問出來,還是等你自己憋不住說出口?”宋功勤問道。宋功勤了解自己幺弟性子,宋功遠自然也知自己,他思索一番后再次嘆氣,凝重神情細說從頭:“之前我聽說秦家小姐的事,本想幫你說話,問了下人說父親回房休息,便直接找了過去。最近泰叔總給我送畫卷,我一直在躲他。所以,我到父親房間門口發現泰叔也在,便準備等他離開再進去……于是,聽到他們說話。原來房間里還有一位大夫……”通常來說,宋功遠性子雖毛躁,說話還是頗有條理,如今他把話說得支離破碎,顯然是思緒雜亂。他言語含糊,卻透漏關鍵,聽到“大夫”二字,宋功勤心頭一緊,他立即追問:“父親身體怎了?”宋功遠似終于得到傾吐機會,尋求安撫一般開口道:“原來父親真的病重,他有意隱瞞……大夫說無力回天……”宋功勤驀地從地上站起,心頭愧疚與懊惱交雜,亂成一團。他一直以孝道為重,自認為做了不少,可是,論及孝心,他顯然沒有——若他有心,怎會察覺不到父親的身體狀況?聲稱只是舊疾復發并不礙事的宋保國實際面露病色,他又恰好在此之際關心起二子、三子的婚事,這顯然是擔憂還未成家的兒子。宋功勤暗惱宋保國蠻不講理的逼婚,全然不知對方心意。“我聽爹和泰叔說,”宋功遠低聲細細道來,“他知道不該不管不顧你的心意,只是,他擔心你與江湖女子成婚,只怕以后當真是離不開江湖,要過刀尖劍鋒上的日子。他說你不從軍他其實挺高興,因為你性子耿直而又心地柔軟,沙場不適合你,可你也過于良善淳樸,寄情山水無妨,江湖生涯同樣不利于你?!?/br>宋功勤這才明白父親苦心。他一直以為自己這位當慣了統領千軍將軍的父親說起話來都是一言堂,從不容人違背??稍瓉?,在兒子真正在意的選擇上,父親已盡可能給予自由。宋保國明白宋功勤心在江湖,明明并不贊同,日夜擔憂,卻選擇緘默。直至今日,因著自知命不久矣,怕再無機會照看尚無能力獨當一面的宋功勤,才強求一段至少能讓自己放心離去的姻緣。他對兒子的愛護之心深沉無聲,只表現出近乎頑固不化的強勢,不作任何解釋,連任何一絲脆弱都不愿展現在兒子面前,甚至不在意最后的日子有誰懂他知他伴在他的身旁。他所在乎的,自來是兒女的安危,從不是自己的甜苦。宋功勤很想立即前往父親的病床,他想要道歉,想要傾訴,想要求問一絲轉機,但最終,他只是僵直著身體站在原地。這是父親最后的期望,以足夠強大威嚴的父親形象安排好一切,然后帶著自己的尊嚴悄悄離開。宋功勤如何忍心揭穿對方的隱瞞欺騙?“我知道怎么做了?!?/br>宋功勤在久久沉默后虛弱開口。宋功遠想了想,低聲沉重道:“二哥,我們最好假裝不知此事?!?/br>一直以來,宋功勤覺得自己這個早已成年的弟弟不懂事,可原來,他也懂得體貼父親用心。宋功勤伸手輕拍了拍幺弟的肩膀。“接下來我會護送秦小姐去師門,你最好找個借口設法讓大哥回來一趟……在家里,父親就拜托你了?!?/br>宋功遠深深道:“二哥,你放心,我也知道如何做?!?/br>翌日,宋功勤一早便只身出發,上馬前往秦府。離家之際,宋保國看似湊巧出門,與宋功勤在門前分別。宋功勤心知父親有意送自己,但他只能假作不知,離去時甚至不敢回頭多望一眼。他的胸中有孝心未盡,也有愛意難寄,最終化為沉默。他心事重重策馬來至秦府門外。抵達之際,秦府的門口已備了一部豪華馬車,三匹青驄馬一早便上套繩,待隨時出發。正在馬車邊忙著的仆人認出宋功勤,立即替他通報,隨后,他被請入府內。掌上明珠將由宋功勤一路護送遠去,當父親的自有交代。宋功勤對此正中下懷。為求父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