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雅也并未承諾折返尋他，可這一刻宋功勤卻異?？隙?，他想象楚風雅重回密室，被埋伏的柯策一擊即中，那畫面讓身中毒掌的人只覺得胸口忽被重擊，毒性再也按捺不住，一口黑血吐出，宋功勤直直朝前栽倒在地。

第2章琵琶弦上卻無聲

苦澀卻也甘芳的藥草味淡淡飄來，宋功勤自混沌亂夢中悠悠醒轉。

神智乍清醒，他不自覺從床頭驚坐起。尚不及思索自己處境，最初的、唯一的念頭是：不知楚風雅眼下情況如何？接著，在看清床邊坐著的人影后，他徹底放松下來。

楚風雅單手托著自己脖子上別人家的臉孔，專注端詳宋功勤。一番觀察后，道出結論，“看來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彼捳f得輕描淡寫，但宋功勤能聽出個中終于放下心來的寬慰情緒?！笆悄憔攘宋伊T？”他問道。

楚風雅搖頭道：“是李大夫救了你。不過他說，你身上的毒他沒有辦法完全解開。當然，你可以再尋名醫，再不濟吃點靈芝什么的，應該不要緊?！?/br>
宋功勤笑道：“殺雞焉用牛刀，我這個還不如蒙古大夫的，到時候自己開幾幅藥服用，這點毒不礙事?！?/br>
聞言，楚風雅淡淡瞥他，道：“你這是在說李大夫還不如一個不如蒙古大夫的外行，我看，他最好趕緊把你這不知感恩的病人趕走?！?/br>
“我說錯話啦，你別告訴李大夫?！彼喂η谛χ戰堈f道，隨即，關注向正事，“對了，風雅，那九個藥人現在何處？”

楚風雅回答道，“我原希望他們先來這藥廬待……”他頓了頓，若無其事續道，“待再作打算，但他們都急著回家，我也不便阻止，便放了他們走?！?/br>
宋功勤不覺憂慮皺眉。那些藥人定是中毒已深，若不好好拔毒，只怕活不長久。原本宋功勤想自己學藝不精，可把師門位置告知九人，讓他們上山求醫，可眼下，九人各自回家，再如何尋得這九人予以相救？

自知他在想什么，楚風雅緩緩補充道：“我把他們的住址都記了下來，還是能再找到他們?！?/br>
宋功勤喜道：“你真是想得周到！”

宋功勤贊頌得有多真摯，楚風雅回答得便有多冷淡?！澳鞘亲匀?。我既不莽撞，又不托大?！彼@一自謙光顧著奚落宋功勤了。宋功勤再是遲鈍，也終究覺察到自醒來后，對方那不冷不熱的態度里其實有著nongnong怨懟?！帮L雅，你怎么了？”他在意詢問道。

楚風雅立即回答，“我好得很?！辈淮喂η谧穯?，他轉移話題道，“你說自己開藥方，那就現在開罷。恰好我們在藥廬，也好配藥?！?/br>
宋功勤更是在意楚風雅的心事，只是，對方既不愿提，也就只能作罷。他轉念又想了想，驀地意識到自己的確頗為需要紙筆來做些要事?！帮L雅，不知能否勞煩你取些紙筆來？”他問道。此刻宋功勤說是暫時無礙，可終究是內傷加中毒，全身虛軟無力，怕是沒有力氣出門尋物。原本他擔憂不知為何同自己置氣的楚風雅受不得這使喚，不想楚風雅倒是很快照辦。他知宋功勤要寫的不是一個簡單藥方，周到地取來好幾張信箋。宋功勤將簡單一句話、一個地名連寫了九遍，楚風雅也不需要他多交代，直接接過，道：“我會在信封上寫上他們九個人的送信地址?！?/br>
“有勞你了?！?/br>
這無心一句換來楚風雅涼涼看他?！澳闶撬麄冋l家親戚？要你替他們說這話？”若說楚風雅之前還刻意稍降辭色，這一句卻已是明晃晃的數落。宋功勤實際頗為高興楚風雅能直接沖自己發脾氣，他也不知楚風雅究竟氣什么，只管言辭懇切地道歉道：“是我做的不對，你別再生我氣了?！?/br>
楚風雅因著這句若有所思地注視向宋功勤，末了追問道：“你哪兒不對？”

宋功勤立即回答道：“我不對在生得愚鈍，竟不知道哪兒惹得你不高興?！?/br>
楚風雅微微怔住，想是未料到說話老實的宋功勤竟答得如此油滑。然而，說來他倒是冤枉了宋功勤，宋功勤是真心為自己遲鈍抱歉，不過不管如何，楚風雅終因宋功勤討饒的巧語而晴了幾分心情。

“下回，你再敢趕我走，”楚風雅遲疑著不自覺松口，卻在提及此事后很快真情流露，他后怕著恨恨道，“我定不會再聽你的?！?/br>
這一句讓宋功勤恍然大悟。他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楚風雅，原來卻是自己嚇著了對方。準確說來，楚風雅不是在氣他甚么，而是在擔憂他的安危。宋功勤不由心中感動，他下意識握住了對方的手，誠摯道：“我知道我教你擔心了。是我的不該?！?/br>
楚風雅呆了呆，隨即先是下意識的點頭，緊接著覺得自己點頭不妥，又趕緊抽回自己的手，嘴硬反駁道，“誰擔心你了，我只是……只是，好心不想見你死?！彼哪樕蠋е酢?，看不見臉色，但耳根已然紅透?？吹盟喂η谠拘闹械母袆遇畷r變成另一種情緒的涌動?！帮L雅，你能不能摘下□□？”他情不自禁開口道。

聞言，楚風雅一瞬間露出遲疑難色，眼神中竟還有一分畏懼。楚風雅原本便不是擅于隱藏神情的人，此刻他的反應宋功勤自然看得分明。在宋功勤心里，貌由心生，楚風雅縱沒有桃李之夭夭,也必是灼灼有輝光，然不料，楚風雅如此抗拒以真面目示人，想他眼下這張小廝面孔雖算不得其丑無比，但已是其貌不揚，他能頂著那么張臉不以為意，卻仍生怕宋功勤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宋功勤不忍繼續細想下去，他心中一疼，語調分外柔軟起來，對楚風雅低聲細語道：“是我失言啦。說了人貴交心，我不該太好奇你長甚么樣子?！?/br>
楚風雅明顯松了一口氣，重新找回神氣，斜睨著宋功勤道：“是啊，總不能我長相不入你眼，你便膚淺地不同我結交？”

宋功勤立即回道：“若你長相不入我眼，我寧愿弄瞎了這雙眼睛，也定是要同你結交的?！?/br>
這話聽著如花言巧語，可宋功勤卻說得真心。楚風雅自是能將宋功勤的神情看得分明，有一會兒他怔怔眨著眼睛，少年臉皮薄，不肯讓宋功勤知道自己心下感動，微微扭捏地別過臉去，拿起那九封信箋，生硬轉移話題道：“我先去把信教人給送了，你好好給自己開方子，回頭我請李大夫抓藥?！闭f罷，他轉身便走。

宋功勤望向楚風雅匆匆離去房間的背影，一時不勝唏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宋功勤自幼便更容易愛慕一些美好的人或物，他倒不至于瞧見丑陋的東西就嫌惡，可楚風雅于他，那是只覺得全天下的美好都該塞在他身里的那么一個存在，不想竟怯于以真面目示人。老天當真是擅于虧待人，宋功勤不覺惋惜。不過很快他又轉念想到，不論楚風雅長相如何，在自己心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