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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機系統。無數記憶中的畫面驟然在腦中清晰起來,忽近忽遠,如同螺旋形的長廊中變換的畫框。他看到小小的自己沿著一條又長又暗的通道,蹣跚地往前走。他看到年輕的紅發女人坐在草地上,撿拾地上的海棠花。他聽見自己說:“mama、mama,回家、回家?!?/br>紅發女人把他抱在臂彎里,溫柔地撫摩他的全身:“夜來,mama生病了,不能回家?!?/br>薛夜來還是搖晃著她的手臂,重復說:“回家、回家?!?/br>女人的手掌在他頭頂停下,聲音輕柔而略帶悲戚地呢喃:“夜來,以后你就見不到mama了。不過不用難過,爸爸會讓你忘掉mama。只要沒有記憶,就沒有悲傷?!?/br>畫面倏地一轉。陰冷的像是地牢的地方,小小的他躲在一堵墻后面,偷聽父親和一個黑發女人的對話。對話斷斷續續,他只記得幾句:“……只有殺了你,我的妻子才能活下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br>畫面再次變換。黑發女人躺在地上,他吃力地拖著她往前走。她要逃跑,被他發現了。她使用沖鋒的那一瞬間暴露了精神樹,被他用精神力準確地擊中。年幼的他已經擁有強大的精神力,女人當即昏死過去。他把她拖回到地牢里。父親正站在空蕩蕩的地牢里,聽到聲響回過頭,卻在看見他的剎那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干了什么?!”父親壓低了聲音怒喝,“放她走!”薛夜來被吼得后退了一步,委屈地仰起頭,“殺她、殺她?!?/br>如果她死了,mama就能活下去,那就讓她死吧。夜來不能沒有mama,夜來要用自己的力量救mama。……薛夜來在黑色的漩渦中一陣陣暈眩。原來,這才是父親封住的那段記憶。他一直以為,父親封住他的記憶,是因為害怕他泄露關于母親的秘密。但事實并不僅僅如此。父親封住的,是他最初萌生的、有關罪惡的念頭,盡管那時的他還不懂得什么是罪惡。他又看見白楊提著他的頭顱,站在黑暗的地方微笑。那顆頭顱也在微笑,火紅的長發妖異地飛揚,宛如滿頭蛇發的女妖梅杜莎。那個頭顱在對他說話:——你知道為什么你總是幻想自己被白楊殺死嗎?因為那是你最害怕、但同時也最渴望的一件事。被一個愛著你的人殺死,有多么好啊。你看,他拿著你的頭,就像拿著一件稀世的珍寶。隨著這些話音,白楊果然抱起那顆頭顱,輕輕親吻那艷麗的嘴唇。紅色長發如血色的藤蔓,恣肆地蜿蜒在白楊的手臂上,深深鉆入皮膚,仿佛要與白楊合為一體。停下來,我要停下來。薛夜來不斷告誡自己。再這樣下去,現實中的白楊真的會受到影響。精神干擾不是精神壓制,我可以控制住自己,我做得到。突然間,一種強大的壓力從背后侵襲而來。白楊的氣息,在不知不覺間接近了他。第64章在白楊接近的一剎那,薛夜來縱身向旁邊跳開,敏捷得如同一只警惕的貓。在異常強烈的精神力波動之中,他“看”到了朦朧的畫面。那是白楊內心的影像——在一處不知是哪里的地方,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影站在他眼前。他依稀分辨得出,那是一個披散著長長黑發的女人。她從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來,動作僵硬而遲滯。薛夜來看清了她的樣貌:這個女人,竟然有兩張臉。兩張臉的五官一模一樣,神色卻迥然相異。一張臉猙獰而扭曲,黑發之間的雙眼睚眥欲裂,正是薛夜來記憶中那恐怖的模樣。另一張臉上的表情卻是平和的,有著與薛夜來的母親極為相似的悲憫與溫柔。她仿佛是玩具店櫥窗里的雙面木偶,按動身體上的按鈕,就會“啪”地一聲換一張面孔示人。只是,玩具店的木偶像小丑一樣充滿喜感,而這個女人卻像個從墳墓里爬出的幽靈。極度的驚恐絞纏住薛夜來的心臟,像蟒蛇絞纏住瀕死的獵物。但這驚恐并不是他自己產生的,而是來自于白楊的記憶。這一刻,薛夜來就是白楊,在記憶中重返童年的夢魘。女人在薛夜來面前俯身,伸開雙手,似乎要擁抱他。此時面對著薛夜來的是那張平和寧靜的面孔。從這張臉上看,這個女人很漂亮。盡管膚色蒼白,但戰士特有的矯健身材彌補了這一點,使她不至于顯得過分脆弱。“mama……”薛夜來開口叫道,發出的卻是白楊的聲音。聽到這個稱呼,女人張開的手臂僵了一下。接著,毫無征兆的,就好像有人按下了一個看不見的按鈕,她突然之間換上了那張暴怒的臉:“不要這樣叫我!”薛夜來的視野急劇晃動著,仿佛天翻地覆。他感覺不到那個時刻白楊的身體所承受的疼痛,但卻感受得到白楊內心的驚懼和錯愕。他做錯了什么,要換來這樣的責罰與毆打?同樣的場面又上演了多次。最后女人疲憊地半跪半癱了下來,雙目無神地望著他:“你學會了嗎?誰都不可信任,誰都不可親近,哪怕是你愛的人?!?/br>——這個女人已經瘋了。薛夜來的神智這樣告訴他。但他無法將這句話說出口。他想象不出,她是經歷了多少錐心刻骨的折磨,經歷了多少希望和失望,才最終把自己變成了這副模樣。她極力想把自己一生的痛苦和教訓傳遞給她的孩子,但卻只能用這樣極端而可怕的方式來表達。人的痛苦不易相通,疼痛卻可以。她一生的痛苦都因相信了他人的溫情而生,她試圖讓白楊銘記住那些疼痛,從此遠離所有的溫情。所有的畫面陡然碎裂,往昔的光影片片飛散,幻化為黑色的怒波,向薛夜來的心頭倒灌下來。當初,“母狼”會有機會逃走,那或許并不是一個意外,而是“獵人”對“母狼”默許下的一個承諾。他想放她走,但又無法說服自己下定決心,于是把一切交給運氣來決定。如果她就那樣成功地逃脫了該有多好?!矮C人”在她心里將永遠是慈悲的,她也會因此保留最后一絲對溫情的信任。當父親來到地牢、發現里面空空蕩蕩的時候,那一刻的他,心里究竟是后悔還是釋然?但無論如何,他心中那架善惡的天平,都隨著她的離開而平衡了。然而薛夜來重新把她抓了回來。正是因為他添上的這一枚砝碼,天平又傾斜了。一陣暈眩襲來,薛夜來的后背猛地撞擊上堅硬冰冷的物體。這不是白楊的回憶,而是現實。薛夜來的瞳孔乍然緊縮,整個人霎時恢復了清醒,逐漸聚焦的視線里是白楊居高臨下的臉。同他們第一次交手時的那一幕相似,他仰面朝天躺著,白楊壓在他的身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