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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插著一朵小山茶。“梅阿查,讓開!”屠鑰很急,頻頻往他身后的大屋看。“來呀,從我身上踏過去!”梅阿查抖落大氅,兩手同時拔刀,這時大屋的門“嘎吱”一響,兩個小火者一左一右推開門扇,屋中間的白玉山子前正襟危坐著一個人,屠鑰忙往他頭上看,那里空懸著一條白練。也可能是服毒!他又去看那人左右的小桌,正這個關頭,廖吉祥開口了:“七哥?!?/br>梅阿查陡然回頭,似乎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個人竟然沒有赴死,為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嗎?其實他和屠鑰都知道,廖吉祥不是怕死,他是貪戀著一個人,舍不得去死了。47謝一鷺背著行李卷兒,穿一身布衣,在西衙門門口焦急地等,屠鑰急步從里頭出來,看見他頭一句就是:“你怎么回來了!”不等謝一鷺說話,他把袖子往他頭上一遮,揪著他進院,邊往大獄的方向領,邊說:“鄭銑要取你的命呢!”關乎自己的性命,謝一鷺應該緊張,最起碼問一問,他卻置若罔聞:“都說廖吉祥在這關著,我……”他實在想不出借口,“我想看看,你給行個方便……”屠鑰才不跟他廢話,直接說:“就在前邊?!?/br>他領他去的,算是南京刑部的死牢,關的都是候斬犯和所謂的“要犯”,其實就是一些得罪過鄭銑的文人。牢房矮而黑,惡臭的,混合了屎尿和傷口腐爛的味道,過道潮濕陰冷,兩旁黑籠里不時有鐵鏈拖地的聲響,謝一鷺緊跟著屠鑰,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織造局那些人……”“死光了,”屠鑰在前頭親自給他提燈,“都埋在城西,廖吉祥以下,只有梅阿查和兩個火者活下來?!?/br>“那梅阿查呢?”“本來也要抓的,廖吉祥拿出一本他的度牒(10)來,就放了,”屠鑰像是感慨,“五年前在折缽禪寺辦下的,梅阿查自己都不知道?!?/br>謝一鷺不奇怪,這是廖吉祥會做的事,他對放在心上的人格外細致,春雨似的,潤物無聲。“浙江那邊完事了?”屠鑰轉而問他。謝一鷺搖頭:“我自己跑回來的,”屠鑰立刻從明滅的燈火中回頭看他,他只好自嘲地笑笑,“我辭官了,官袍官帽都扔在紹興?!?/br>屠鑰沒再說什么,這小子是為了廖吉祥,他知道的。前頭到地方了,過道拐彎處的一間鐵籠,酸臭味很大,謝一鷺不禁捂住口鼻,屠鑰便跟他說:“也找過人給他擦洗,可他像丟了主的狗似的,誰也不讓近身?!?/br>把油燈掛在籠架支出來的鐵鉤上,屠鑰退后一步,藏進暗影里。謝一鷺也顧不上他在不在了,湊到籠子前,哈著腰往里打量,黑洞洞地找了一圈,在角落里看見一個面壁的身影,坐著,長發披散。“養春?”謝一鷺試探著叫。里頭的人沒動,謝一鷺回頭望屠鑰,屠鑰朝他頷首,謝一鷺便篤定了:“養春!”這下人動了,微微地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只一眼,又轉回去。“養春?”謝一鷺兩手抓住欄桿,搖了搖,“是我呀!”里頭的人不回答,可借著頭上微弱的燈光,謝一鷺看得出來,盡管在壓抑,那雙肩頭卻顫顫發抖:“還生我氣呢?”他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嘴巴,“我認錯,以后再也不氣你了?!?/br>這簡直是情話,也不知道是發慌還是什么,里頭的人急急否認:“你找錯人了,還不快走!”謝一鷺怎么會找錯呢,就是這把聲音,沙啞纏綿地,在床上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你不要怕,我把什么都撇下了,只要你!”廖吉祥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慘然地咂了咂嘴,可還是說:“你認錯人了!”沒敢想過謝一鷺會來,所以才心慌意亂,廖吉祥忐忑難安,梅阿查明明告訴他,謝一鷺是利用他,等他玩夠了,會把他一腳踢開,可那傻子卻飛蛾似的,偏來撲他這團烈火!屠鑰有些看不下去,上來拉謝一鷺:“你先回走,明天再……”“不行!”謝一鷺猛甩開他,“我不走!”屠鑰也來火了,提著后頸把他往外拽,謝一鷺死抓著欄桿不撒手,邊掙邊喊:“他是為了見我才活著,現在見著我了,我得看著他!”屠鑰的手陡然松開,是呀,那么多人為廖吉祥死了,他當日的茍活,只是為了今天這一眼,看到了,這世上還有什么留得住他?謝一鷺把臉抵在欄桿上,癡人似地絮絮說:“我們說過,要這輩子好,下輩子好,生生世世好,你忘了?”廖吉祥沒應他。“滿擬歲寒持久,風伯雨師凌誘,雖云心緒縱橫,亂處君能整否?”這是他曾寫給他的詩,當時廖吉祥回信:夏月渾忘酷暑,堪愛杯酒棋局,何當風雨齊來,打亂幾叢新綠。謝一鷺殷殷地問,“你還記得嗎?”廖吉祥仍然沉默。“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片桃花林,那個很酸很酸的紅果子,那條小溪,陽光下的白石頭,我逗你笑……”“夠了!”廖吉祥站起來,搖晃著向他走來,謝一鷺仰視著他,執拗地不肯停,“瓜子尖尖殼里藏,姐兒剝來送情郎,姐道郎呀,瓜仁上……”“住口!”廖吉祥驚恐地往四周看,那些鐵籠子,那些黑暗中的窺伺者,沒有面孔,卻熾熱呼吸,連屠鑰都看出來,他是怕了。謝一鷺委屈地低下頭,偷偷揩一把眼淚:“我可以住口,”他悶聲說,“只要你活下去,記得我……”“噓!”廖吉祥向前一步,油燈的光正打在他臉上,那菩薩似的嘴唇干裂了,一對玲瓏眼也紅腫著,“萬一傳出去……”他謹小慎微,輕輕地說,“你怎么辦!”天哪!屠鑰在暗影中屏住呼吸,不,屏住還不夠,他把拳頭抵在嘴上死死咬住,才勉強忍住哽咽,都這個時候了,廖吉祥竟還心心念念全是謝一鷺!“廖吉祥!”謝一鷺憤而叫了他的大名,“你怎么不明白,你在這一天,我陪你一天,就是死,我們也要抱成團死在一道!”屠鑰的眼淚“唰”地下來了,他急忙拿袖管擦,籠子里廖吉祥比他哭得厲害,像是一塊凍實了的冰終于融化,零零落落,那么多水。謝一鷺朝牢籠中伸出胳臂,手心朝上,五指大張,剎那間,廖吉祥就撲倒在他懷里了,尖下巴陷進他的手掌,可憐巴巴的,等著他來安撫。謝一鷺便溫柔地擦他的眼淚:“別讓我cao心了,好嗎?”廖吉祥乖乖點頭。謝一鷺又捋他的頭發:“你都臭了,我們擦洗一下,好嗎?”廖吉祥又點頭,謝一鷺就回頭去看屠鑰,不用他開口,屠鑰已經把佩刀拽出來,用刀鞘拍打身旁的鐵籠,三聲過后,就聽有腳步聲匆匆往這邊跑。那么臟,謝一鷺還是捧住廖吉祥親吻了,親在泛青的眼皮上,廖吉祥不大好意思,有些躲閃,可并不見之前那樣的驚懼,他心里是快活的,身陷囹圄,卻如沐春風。掛鑰匙的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