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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來了?”忽然,金棠說,害怕地朝左右看,當然他看不見。都瀕死了,他還在替屈鳳擔心!謝一鷺心酸得碎掉了一樣,急切地奔到他面前,敬佩他,也憐惜他,伸手把他的臉頰托住了。“是……是你嗎?”金棠不敢相信,微微翕動著鼻翼,聞他身上的安息香。怎么能讓他相信呢?謝一鷺用手指擦拭他臉上的血跡,然后緩慢而鄭重地,把他環腰抱住了,死死抱在懷里,溫柔地撫摸。金棠在顫抖,可能是流淚了,可謝一鷺不敢看,不敢看那眼里流出來的血淚。“我就知道你會來……”金棠傻傻地說,“死而無憾了?!?/br>謝一鷺猛地把他摟緊,摟得木架子“嘎吱”作響,摟得金棠細細地呻吟:“這輩子,我有兩件開懷事,一個是跟了督公,一個是為你死?!?/br>謝一鷺居然流淚了,他懊惱地吸著鼻子,埋頭在金棠頸間。“不要哭,”金棠反而安慰他,“你有了我,我有了你,我們就沒白在這世上走一遭,”他忽而笑了,“我何其有幸,做了半輩子宦官,終于有一個知心人,”他靠在謝一鷺肩上,“他們要羨慕煞我了!”謝一鷺不知道他說的是誰,是張彩梅阿查,還是那些死在甘肅的人,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摟著的不是金棠,而是廖吉祥,是沒遇到自己的那個廖吉祥,他心疼他,柔腸百轉地,在那頰上印了一吻,剛吻下去,他就覺得懷里的人不對勁,先是輕輕地痙攣,然后不動了。他趕忙松開他,捋著他的頭發看,果然,那張臉上縱橫的都是血,漫過鼻翼和腮邊,還有嘴唇,嘴里汩汩冒著血泡……謝一鷺大驚失色,急忙退開,一轉頭看見屠鑰,他應該是一直站在那兒,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倆。“他咬舌了!”謝一鷺瘋了似地沖他喊,“救人哪!”43屠鑰站在墻下,旁邊番子躡手躡腳地給他搭梯子,他還是不大信,揪著番子的膀子問:“你上次真聽見……”“千真萬確,”番子貼著他的耳朵,“廖吉祥和謝一鷺?!?/br>屠鑰推開他,卷起袍子下擺上梯子,院兒不大,墻卻高,天又黑,他摸了半天才摸到下去的地方。這種事他是行家,稍一觀察就落好了腳,最近天轉涼了,但東墻上仍留著窗縫,他靠過去,貼著那道狹窄的縫隙往里看。屋里黑著,人還沒到,他安靜地躲在暗處,像個了無生氣的影子,可心里卻波瀾萬丈,那個勇猛的廖吉祥、冷傲的廖吉祥,真會讓謝一鷺干出那種事?敲頭通鼓的時候,廖吉祥到了,縫隙里亮起黃光,屠鑰瞇著眼看進去,廖吉祥穿著一件緙絲藍行衣,孤零零站在屋子當中。他開始脫衣裳,臉色很疲憊,脫著脫著忽然不動了,仰起頭,奇怪地瞪著天花板,好半天,屠鑰才明白過來,他是在含眼淚。因為金棠的死。屠鑰胸口猛地一緊,有點疼,他從沒想過廖吉祥這樣的大珰,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下人流淚。那么直直地站了一會兒,廖吉祥把眼在袖子上揩揩,扯散了頭發,烏黑的長發,鄭銑也有,可他的不一樣,更長些,更亮些,有婉然的風致。穿著白褻衣,他又往墻邊去,邊走邊解褲帶,屠鑰定定看著,他脫了褲子彎下腰,很快就傳來流水的滴濺聲,是在小解。屠鑰驚詫,廖吉祥居然像個女人似地蹲著小解,說不上為什么,胸口里那處柔軟的地方更疼了。廖吉祥再起來,沒提褲子,而是隨便脫在一旁,白亮的絲綢褻衣遮在屁股上,露出一片半掩的春光,和兩條雪一樣的細腿,漂亮極了。屠鑰輕而淺地吸一口氣,看廖吉祥跛著腳走到臉架邊,把手巾在水盆里攪濕,連褻衣也脫掉,背著他,在胸口上慢慢地擦。這種景象屠鑰見過不少,大閨女小媳婦,什么姿色的都有,但獨獨沒有這樣的,說清純吧,又艷冶,說艷冶吧,又有些寒氣,廖吉祥全然不曉得東窗外的眼睛,想著謝一鷺,便把手巾往下蹭,蹭到殘疾的下身,細細地拭。屠鑰忽地紅了臉,忙把眼睛從窗邊移開,明明移開了,眼前卻總有一個白花花的人影,微岔著腿,低頭清理著自己的私處。他呼吸有點滯,抬頭想看一眼月亮,今天卻是初一,懊喪地,他轉回去再看,廖吉祥已經穿起衣裳了,一件黑紗袍,他披著坐在桌邊,手里握著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地嗑,嗑開了卻不吃,放在一塊攤開來的手絹上,攢了一小堆兒。這時院子里有聲響,開門關門聲,腳步聲,低回的話語聲,廖吉祥站起來,急切地望向門扉,一轉瞬,門開了,屠鑰焦躁地蹙起眉,來的確實是謝一鷺。“怎么才來?”廖吉祥貼上去,含羞帶怒的,全然不像他。謝一鷺一把抓牢他,狠狠地摟緊,那力道,屠鑰甚至怕他把廖吉祥摟壞了。“你還記得么,”他埋頭在廖吉祥頸彎,“我為屈鳳去求鄭銑,那時你說……”半晌,他抖著嘴唇低語,“你說你要是屈鳳,就是死在西衙門,也不會害我……”廖吉祥癱在他懷里,一言不發。“我信了,今天信了!”謝一鷺應該是落淚了,“金棠……金棠……”他一直說不出后頭的話,廖吉祥嘆一口氣,想勸慰他,謝一鷺卻抬起頭,有些埋怨地把他往后推,“你為什么不流淚?”他把他推到桌邊,為自己的窩囊責怪他,“你為什么不流淚!為什……”他貪婪地叼住廖吉祥的嘴唇,像個饑渴的癡兒,反反復復地咂。廖吉祥就任他那樣無恥地咂,閉著眼,被親得眼瞼飛紅。他們真是那種關系!屠鑰發狠地瞪著謝一鷺,看廖吉祥從桌上摸來一顆瓜子仁,趁呼氣的間隙塞進他嘴里,謝一鷺嚼了,和著口水咽下肚。廖吉祥又給他摸,他自己嗑的,謝一鷺眼睫上還掛著淚,但微微笑起來,廖吉祥便跟著他笑,用蹩腳的南京話唱:“瓜子尖尖殼里藏,姐兒剝來送情郎,姐道郎呀,瓜仁上個滋味便是介,小阿奴舌尖上香甜仔細嘗……”謝一鷺瘋狂地親吻他,用滿腹凄愴的酸楚,和酸楚滌蕩后的柔情,廖吉祥被他吻得氣喘吁吁,強睜著眼,把指甲尖碰著他的嘴唇:“有我……你有我!”謝一鷺松開嘴,粗喘著看他,邊看,邊把手往懷里伸,廖吉祥以為他是要解衣裳,于是抿緊了嘴,可謝一鷺掏來掏去,卻掏出一塊紙包著的小石頭。“今天我沒去衙門,”他剝開紙,把石頭翻過來,往沾著紅泥的斷面上呵了口氣,抓著廖吉祥的手,印在他白得發青的手背上,“不是玉,你不要嫌棄?!?/br>廖吉祥怔怔看著,印拿開后,留下一個橢圓的紅印,不是什么“金貂”,也沒什么“貴客”,而是篆文陰刻的四個小字:“心、跡……”他讀著,聲音有些顫,“雙清?”心跡雙清。褪去了浮華,褪去了煊赫,與官位無關,與戰功也無關,廖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