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4
么,還是自己看錯了,等戚畹朝鄭銑轉過頭去,廖吉祥便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睛。只是一次偶然的對視,謝一鷺卻覺得心口絞得疼,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放不下了,那人如果是個妓女,可能見了面也就淡了,偏偏他是個太監,還是個惡貫滿盈的大珰,這不合情理的倒錯讓謝一鷺欲罷不能。鄭銑引薦的是屠鑰,他帶著手下幾個總旗、小旗,并一排緹騎,端著海碗,熱熱鬧鬧上來敬酒,除了酒,還孝敬了一個十六七的大姑娘。戚畹的眼睛亮了,他喜歡這個,早年在京里就有為窯姐一擲千金的韻事,屠鑰這是搔到了他的癢處。姑娘生得粉嫩,最可人是那一對三寸金蓮,她穿八寶裙,鞋頭在裙邊上若隱若現,顫悠悠走到戚畹身邊,戚畹立刻捧花兒似地把她捧?。骸鞍褑?,我的嫦娥娘娘,快歇歇,別走壞了小腳!”他讓姑娘坐在他膝上,他殷勤地給擎著腰,邊說話兒邊把大手往下捋,一直捋到人家裙子里,姑娘靠著他的膀子嘻嘻笑,他扯了扯,扯下一只鞋,小鞋不足一搾長,滿繡著纏枝紋蓮花,鄭銑也常玩這個,替戚畹把酒盅斟滿,輕輕放進鞋里。這叫金蓮杯,是嫖客的雅好,他把鞋給那姑娘,讓她敬酒,姑娘含羞答答,扭捏著不應承,不過是吊胃口的手段,游曳花叢的都懂,鄭銑朝身后揚了把手,一聲鶯啼,過小拙薄施著粉黛,款擺著腰肢出來了。“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飛懸,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往好處牽……”他唱,身上是翠生生的裙衫,頭上是艷晶晶的花鈿,一個回眸,活脫脫是杜麗娘從畫軸上走下來,戚畹看得一愣,他不好男色,卻免不了為這少年一晌貪看。過小拙的酒在座的都喝過,可他的戲,聽過的就不多了,那柳枝似的身段、芍藥色的眼角、蜜一樣的嗓子,袍袖在誰鬢邊抖上一抖,都是一陣香風,能要人的命。過小拙知道自己的美,也享受男人們的垂涎,他一側頭,看見廖吉祥背后有個傻頭傻腦的黑小子,背著長刀,盯他盯得癡狂,他抿嘴偷笑,那還是個沒長開的孩子!大姑娘看戚畹的魂兒都被這假女人勾去了,嬌嬌的,忙把金蓮杯往他嘴邊送,戚畹大口吞了,叫再滿上,讓她去敬廖吉祥。在別人看,這是抬舉,可在謝一鷺看,卻是骯臟、yin褻。他著看那只妓鞋橫在廖吉祥嘴邊,想起他的詩,“梅作熏鄉客,松為伴座人”,“天上風云真似夢,人間歲月竟如流”,還有那句悲憤的“難鳴”……這樣的人怎么受得了妓女的折辱!廖吉祥的手卻動了,和謝一鷺想的不一樣,他徑直執起鞋,淺淺一笑:“三哥,”他把鞋端到戚畹嘴邊,淡淡說了句,“手執此杯行客酒,欲客齒頰生蓮花,弟弟敬你?!?/br>滿桌的人一時間懵了,懵他的謙遜乖巧,懵他的出口成章,謝一鷺心上像被人重重擊了一錘——是他了,不會錯,風采、氣韻,都是那個人。謝一鷺今天喝多了,多得腳步蹣跚,暈頭轉向醉倒在草叢里,等醒過來,宴席早散了,遠遠的,有朦朦的說話聲,他沒在意,捋了捋袍子要走,忽然,那邊傳來一聲“三哥”,是廖吉祥。“老八,你誤我??!”這是戚畹。謝一鷺躡手躡腳探過去,借著月光張望,那兩人在湖心亭上,廖吉祥坐著,戚畹煩躁地來回踱步,風時起時落,聽不大清。“……梨子,這時節沒梨,南京就得折銀子給我……”說的是矮梨樹,謝一鷺躲到湖山石后,聽戚畹的聲音越來越高:“貢表上寫的清楚,萬歲爺要的是梨,一棵樹能結多少梨子!”這是訛詐,和阮鈿一樣的手段。“一顆梨我收他一兩銀子不多吧,一棵樹就是上百兩!”謝一鷺驚得張大了嘴巴,一顆梨子一兩銀,一棵樹最少攤派一百兩,后山那片梨樹林他見過,恐怕有上萬棵,這一趟下來就是百萬兩,辦事的衙門還要層層盤剝,這不是讓老百姓傾家蕩產,是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我特意拐來南京為什么?吉祥啊,我走的時候分你兩成,你這一年的孝敬錢就夠了!”謝一鷺渾身往外冒汗,是嚇的,被戚畹的貪婪,和他卑劣的手段。“……萬歲爺已經不高興了,要不是老祖宗……沒銀子,你這織造還想不想干!”謝一鷺一點聽不到廖吉祥的聲音,他沉默著,像個啞巴。“……還有鄭銑,你不要事事和他比,老祖宗怎么說的,他是南京鎮守,是萬歲爺三千里外的親臣!”謝一鷺沒聽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太監的心太毒了,要不是廖吉祥事先砍了樹,整個南京城都……等等,他慢慢冷靜,廖吉祥為什么砍樹?真是因為矮梨樹的香氣讓他不能安枕?阮鈿在妓女巷的表現,梅阿查夜訪兵部,浙江兵進城后兵部罕見的失語,還有張彩在梨樹林的那些話……謝一鷺像被冷水激了,腦子一片空白。這夜之后,他夜夜都去靈福寺,夜夜都失望而歸,沒有信,怎么可能還有信呢,他嘲笑自己的貪心,明明是他先拂袖而去的,柳滿坡外的小老泉,那個微風輕拂的山坡,還有坡下滿身檀木香氣的人,他腿不好,那么遠的路,他是怎么回去的?想想,謝一鷺便覺得眼睛酸澀。10轎子悠悠地顫,金棠捧著一本,一目十行地看,沿街老遠跑上來一個高麗宦官,和隨轎的耳語了兩句,靠近來。是自己人,金棠推開轎板,不看他,只出個耳朵,小珰顯得有些緊張,低聲說:“早上督公把阮鈿叫去了?!?/br>金棠淡淡瞥他一眼:“怎么處置的?”“抽的鞭子,說給他留面子,不抽臉?!?/br>金棠似有若無地笑了,擺擺手,小珰乖乖退下,隨轎的走上來,恭敬地等著,金棠隨口說:“賞他?!?/br>轎板推上,金棠接著看書,沒看一頁,轎子晃了晃,落下來,只聽跟轎的在外頭嚷:“前頭怎么回事!”已經到戚畹的行轅附近了,他暫住在九公子園,這里街道窄,總有小摩擦,跟轎的查看清了回來稟報:“爺爺,是道讓戚畹封了,有個小官不知道,打這兒過被打了?!?/br>“嗯,”金棠愛理不理的,“讓他滾起來把路讓開?!?/br>跟轎的這就上前頭去趕人,轎子重新悠悠地顫,顫得金棠很愜意,可能是心情好,他推開轎板,只開了一條縫,就看見路邊一頂被砸爛了的轎子。“停下!”他狠狠跺了下腳。不等轎子停穩,他掀開簾子跨出去,推開戚畹的人一看,地上趴的確實是屈鳳,沒受傷,只是滿身泥土,被人拿腳踩著肩膀。金棠掃視一圈,打人的都是沒有品級的火者,看見他,立刻站正了哈下腰,跟轎的亮出廖吉祥的名帖,金棠沒說話,徑直走向屈鳳,不費多余的客套,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