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鉆的招數靠的不是力氣，而是本能與技巧。

榮鈞已經不能靠力氣取勝了，今時今日，是他的過去，為他力挽狂瀾，護他全身而退。

季周行心下駭然，片刻后道：“哥，海黎在里面。你先帶榮鈞下去，這邊我來處理。放心，我心比你黑，下手一向比你重?！?/br>
榮鈞明顯被打了藥，發燒、迷糊，抱著顧葉更不肯撒手，就像在洪流中終于抓住一根枯枝一般，哆嗦著嘀咕道：“葉更，他們脫我的衣服，他們抓我，他們要強迫我，葉更，葉更……”

顧葉更第一次聽到他如此急切地呼喚自己的名字，頓時鼻腔一酸，摸著他汗濕的頭發，親吻他的額頭，將他攔腰抱起，“咱們回家?！?/br>
第14章

榮鈞燒了一夜，顧葉更半步不離守在床邊，像數月前一樣，不停用酒精為他擦拭身子。

天快亮時，季周行趕來，晃了晃手中的手機，“那兩個穿校服的不是學生，是海黎雇的地痞，人我已經帶走了，這是海黎的手機?！?/br>
顧葉更沒接，疲憊地問：“里面有什么？”

“一周前與周逸的通話記錄?！奔局苄猩袂槟?，“是周逸主動打給海黎，而且這個記錄恰好在海黎第一次聯系那兩個地痞之前?！?/br>
顧葉更唇線如刃，眼神陡然一暗。

“周逸一定知道你又和榮鈞在一起了?！奔局苄械溃骸昂＠韫腿藦姳s鈞，說不定就是他的主意。哥，不能再等了?！?/br>
“我也不想等?！鳖櫲~更推開房門看了看，榮鈞的點滴瓶還剩大半藥水。

輕合上門，他點燃一根煙，緩慢向露臺走去，“但部隊里的事你也清楚，牽一發動全身，他周逸雖然只是聯勤部下面基建營房部的一個校官，但占著要職，利益牽涉太廣，動了他，上面就有大人物落馬。有人想保他，也有人想借此鏟除他背靠的勢力?，F在軍方高層正在角力，等榮鈞醒了，我還得繼續去活動?！?/br>
“就不能不管其他的事？就不能只曝光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季周行怒道：“讓他當面向榮鈞道歉！”

“不?！鳖櫲~更搖了搖頭，面容在晨曦與煙霧下有些模糊，“如果不徹底搞垮他、周家、他妻子的呂家，以及他依靠的那些勢力，讓他進去了再也出不來，難說后面他還會搞出什么事。我要讓他再也站不起來，至死不能靠近榮鈞?！?/br>
“那你會告訴榮鈞真相嗎？”季周行問：“你現在還覺得真相會擊垮榮鈞嗎？”

顧葉更雙眼瞇成一條線，遙遙看著泛光的天際，“等擺平周逸，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他知道十年前的真相?！?/br>
季周行沉默數秒，嘆氣道：“什么叫‘合適’的機會？顧葉更，你膽子真??！”

顧葉更半側過聲，眼中滿是紅血絲。

“你遲遲不肯告訴榮鈞真相，恐怕不僅是擔心他會崩潰吧？”

“……”

“你是害怕他刨根問底，怕他得知這一切禍事都是因你而起！”

“我……”

“你就是這么想的！你怕他想起以前的事！”

“想起以前的事對他來說是二次傷害！”

“不是還有你嗎？”

顧葉更一怔，季周行重復道：“他不是還有你嗎？難道你還會再次丟下他？”

“怎么可能?！鳖櫲~更扶住額頭，聲音低沉乏力，“我不會再讓他離開我?！?/br>
“那還怕什么？”季周行抓住他的衣領，“哥，以前你把他推上絕路，我是幫兇，我們都做錯了事，現在我們有能力彌補，我都敢站出來，你還當什么縮頭烏龜？”

顧葉更沒有掙脫，半分鐘后輕輕推了季周行一把，“我心里有數?！?/br>
榮鈞醒了，睜眼就見顧葉更坐在床邊。

“你醒了?！鳖櫲~更連忙起身，扶他坐起來，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溫水，“渴了吧，來，喝點水?！?/br>
榮鈞表情有些呆，愣了半天才清醒，接過水杯，卻沒有喝，低頭看著水面，過了幾秒小聲道：“對不起?！?/br>
顧葉更看著他的發旋，難受得喉嚨發緊。

“對不起?！彼貜土艘槐?，“昨天我騙你和柏尹了，我……我本來打算一個人去診所，后來蕭栩說陪我去，我沒有告訴你，也沒告訴柏尹，讓你們擔心了?！?/br>
顧葉更輕撫著他的背，“不要這么說，是我疏忽了?！?/br>
“昨天晚上的事也怪我?！睒s鈞頭越垂越低，“那些人說柏尹在學校被打了，我一緊張，腦子就不夠用。柏尹的電話打不通，我，我就犯蠢上了他們的車。對不起，給大家惹麻煩了?！?/br>
顧葉更只覺一把鈍器在心臟上猛戳，帶來悄無聲息的悶痛。

他拿走榮鈞握著的水杯，手臂忽一用力，將榮鈞帶入懷中。

為什么要道歉？該道歉的明明不是你！

你才是那個掉入險境的人，為什么不抱怨、不憤怒，偏偏要道歉！

榮鈞似乎并不抗拒這個擁抱，反倒訥訥地埋在他胸膛上，一動不動地任他抱著。

柏尹來送早餐，站在門口愣了幾秒，才尷尬地咳了咳。

顧葉更松開榮鈞，為他調整好靠枕，小聲道：“柏尹來了?！?/br>
榮鈞反應稍慢地轉向門口，看到柏尹時眼睛一亮，笑容浮上唇角。

房間里彌漫著小米粥的香味，柏尹盛出一碗放在床上小桌上，榮鈞拿著勺子，小口小口舀著吃。

顧葉更出門洗臉，柏尹也跟了上來。

“回去陪著你哥?！鳖櫲~更往臉上撲了一捧水，聲音因為熬夜而顯得沙啞。

“他厲害著，不需要我陪?！卑匾吭趬?，忽然說：“你喜歡我哥吧?！?/br>
顧葉更動作一頓，從鏡子里看著柏尹。

“我哥將你帶回來那次，你說你們是朋友?！卑匾f話時面無表情，似乎相當鎮定，“這話你就唬我哥吧，也只有他那種腦子轉不過彎兒的人才相信。朋友能對他那么好？給房子住，給安排工作，每周雷打不動去看中醫，家里什么不夠就補什么，還幫他關照我這撿來的弟弟？”

顧葉更甩掉手上的水，擦了把臉，轉身與柏尹對視。

“你和我哥，以前其實是一對吧？”柏尹問。

顧葉更沒有回答，而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就知道?！卑匾柫寺柤?，“老明顯了，如果不是一對，你昨晚也不會那樣緊張——蕭栩也挺緊張，但和你那種緊張不一樣?！?/br>
柏尹頓了頓，又道：“我哥其實也挺喜歡你?！?/br>
顧葉更眼角一抽，“你說什么？”

“你可能感覺不到，但我和他生活了十年，特別清楚他的情緒和小動作?！卑匾溃骸叭绻皇窍矚g的、親近的人，他剛才不會那么讓你抱著。而且昨晚回來的路上，他一直窩在你懷里，蕭栩想拉拉他的手，他都縮了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