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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嘆口氣,她在這敘述的過程中動了感情,嘮家常一樣喋喋起來,十分疲累的揉揉眉頭,接著說:“他表舅媽是鐵了心不要沈既拾,一直到現在,寧愿每年都拿錢——沈既拾從小到大的學費也都是他們家出的——也不愿意自己帶回去養。第二年老婆子病死了,他表舅媽根本不算個人,小孩兒守著老婆子的墳都要餓死了,她說不要就真不要。有什么法兒,老沈家除了我們老沈就只有個小姑子,最后還是我們接來養著了?!?/br>“我這個婆婆,算計了一輩子,跟街坊鄰里吵了一輩子,自私刻薄了一輩子,最后臨死做了這么一件事,也不知道她是積德,還是造孽了?!?/br>說著,她又以先前那種幽幽的眼神望著溫讓:“這一養就養了十幾年,養大成人了,孩子有出息,考了好大學,也養出感情了,你找來了?!?/br>溫讓沒有搭她的話,從沈母后半段的念叨開始,他的思緒就幾乎飄離了她的話。他想了一會兒,輕輕問:“所以,你們跟沈既拾說,他的名字是按著家族字輩兒來取的,也是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字輩兒,根本不是什么‘既’字輩兒,‘沈既拾’這個名字,只是隨口一叫,只是為了賭氣,‘既然撿了,那就養著吧’,是這個意思么?”沈母沉默。溫讓鼻根兒酸疼:“你們就讓他頂著這樣一個名字長大了?!?/br>第050章沈既拾在被窩里睡得正熟,兩只水呼呼的手“啪”一聲撫上他的臉,沈明天歡天喜地的往他耳朵里炸雷一樣嚷:“哥!起床了!大年初一不能睡懶覺,要睡一整年了!”他眉毛一抽,突然被嚇醒的感覺跟失重似的,瞇瞪著眼撥開沈明天:“耳朵要聾了。手上什么玩意兒這么濕?”沈明天順勢往旁邊滾過去,好讓他哥坐起來,“我剛洗完臉。哥,生日快樂!”生日?沈既拾反應了一會兒:“今天是立春?”“今年趕得巧,大年初一跟立春撞上了?!鄙蛎魈烀雷套痰男蕾p他哥睡支棱起來的兩撮頭發,照舊認為英俊得不行,“快起來吧,媽都買好早飯回來了?!?/br>把沈明天轟走,沈既拾舉起手機劃拉,一長串閃著紅點的新消息,都是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發來的新年祝福,滿滿的滑不到底,只有溫讓的消息欄里空空如也。沈既拾一件件往身上套衣服,想著自從溫讓回家之后,他倆一直沒有好好聊過天兒,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心情好些沒有。又想,溫讓問過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會不會記住。電視里熱熱鬧鬧重播著春晚的節目,沈父正坐在餐桌前看報,沈既拾從臥室出來他也不抬頭,沈明天幫著沈母往桌子上擺碗筷端餃子,沈母招呼一聲:“趕緊洗漱吧?!?/br>說完抬頭看看他,眼神兒格外慈愛一些:“今天生日,給你買個蛋糕?”沈既拾扯扯嘴角笑:“我又不是小孩兒了?!?/br>過年時飯桌上的氛圍跟平時沒有任何區別,沈明天嘰嘰呱呱說著話,沈母偶爾接上一兩句,沈父從來不茍言笑。“闔家歡樂”和“喜氣洋洋”這兩個成語,在他們家出現過的次數屈指可數。熱乎乎的早飯下了肚兒,沈既拾幫著沈母刷鍋碗,捏捏洗潔精的瓶子扭頭說一句:“媽,洗潔精快沒了?!?/br>當媽的拿著抹布在桌前發愣,盯著他的不說話。沈既拾看看她,又喊:“媽?”她這才猛的回過神兒來:“???什么?”“沒事,就跟你說一聲洗潔精快沒了?!?/br>沈既拾覺得這不是他的錯覺,沈母今天早上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情緒陰沉沉的,一副心里頭掛著事兒的模樣。她每天只cao持著家長里短,能有什么事?思來想去也只能是又跟沈父拌嘴了。收拾妥當,沈既拾從廚房出來,電視里正重播到一個小品,沈明天歪在沙發上笑得四仰八叉,醉鴨子一樣,他跟著看了兩眼,心思卻飄飄忽忽又記掛到溫讓身上。給他打個電話吧。進臥室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剛劃開屏幕,信號燈閃了閃,溫讓的消息同時進來了。“我在上次住的酒店,1203?!?/br>一股熱氣騰騰的暖流猛的注入心室,突如其來的驚喜簡直讓沈既拾不敢置信,他手速飛快得回了“等我”兩個字,恨不得立馬就生出兩扇翅膀飛過去。電視里的主持人正嘰嘰喳喳道著新年祝福,沈既拾聽到“多吃餃子”這句話,福至心靈,奔到廚房里開始翻冰箱:“媽,包的餃子還有么?”沈母說:“有,你要吃么?”“我朋友來找我,怕他還沒吃飯,下點兒家里包的餃子帶給他吃?!?/br>沈母還沒來及有所反應,沈明天在外間先仰著脖子叫起來:“誰啊哥?”“看你的電視?!鄙蚰赴阉哪X袋撥拉回去,她自然清楚沈既拾嘴里的“朋友”是誰,也知道沈既拾這回過去要面對的將是什么局面——沒有溫情,沒有欣喜,沒有人會去動那一盒餃子,只有血腥呼啦的真相,與親兄弟相認時無法想象的畫面。溫讓在飯店里痛哭失聲的樣子仿佛還在眼前。她默默推開沈既拾,燒水開鍋下餃子,漏勺在沸騰的滾水里緩慢攪拌,霧氣騰在眼睛上什么也看不清。她想,如果不讓沈既拾出這個門,一切會不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如果當時她什么都不說,如果她堅持著死不承認溫讓所說的一切,如果她把沈既拾留在家里,把溫讓趕走,不讓他們再聯系,一切會不會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生活也就一如往常?這些想法都不用細究,甫一冒出,沈母自己便在心底沉沉嘆息:不會的。從她決定開口告訴溫讓一切開始,從溫讓把鑒定書掏出來開始,從溫讓將喜樂團圓的大年夜踩在火車輪子下、孤身一人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來到他家樓下開始,更甚至,從沈既拾與溫讓相隔十七年后,機緣巧合竟然在家鄉再次偶遇,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第一眼對視、第一句交談時開始,命運就已經像一口巨大的風眼,咆哮著嘶吼著,以無法抗拒的力量,把所有人都拽進這口往外滲透著血緣與犯罪,支離破碎的罪惡棺材里。幾個小時前,她茫然不語,恐懼到不能開口時,終于讓她開口將一切都傾吐的原因是什么?是溫讓點煙之前,對自己那一句禮貌的問詢。明明已經倦容滿面,明明眼里只剩下焦灼和絕望了,所有的耐心與試探都被沉默的寒風卷到了天邊,那孩子竟然在點煙之前還停下來,問自己介意么?禮貌與素養是經歷積年累月的培養,扎根在骨子里的東西。那一刻沈母想,如果沈既拾沒有遭受這苦難的一切,沒有在幾